我原不该在这时节提别的事情。只是听说哥哥又在母亲前要你了。这次母亲倒似松动了许多。只怕哪天一时间心血来chao,就把事情定下来,也未尝可知。故而少不得来盘问你,看你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好早早打算,有个对策。”
香菱闻言,脸更红了,更不回答。
宝钗道:“女孩家择夫婿是最要紧不过的一件事。我和你同岁,我们平日相处又是那般光景,这等事岂有不为你考虑的。想来你也知道我哥哥的意思,只是我怕他这个人喜新厌旧,倒折辱来了你,故而哥哥在母亲跟前提了好几次,我都设法挡了回来。哥哥说我只为自己考虑,不顾你的终身,我细细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我尚不知道自身将来如何,就敢私自为你筹谋,岂不是耽误了你?我哥哥那心性模样,你也尽见识过了,若你不嫌弃的话,我自然会教母亲郑重其事地摆酒,纳你入房,便是正儿八经的姨娘。你待如何?”
香菱见宝钗追问,犹豫了许久,叹了一口气,方说:“姑娘是知道我的,向来没什么主张。姑娘为我好,我岂有不知道的。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被人拐了那么多年,卖到这里,又遇到姑娘,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事,别的事情,一概不敢想。还是请姑娘为我做主罢。”
宝钗听她这么说,起初摇头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能做主时,岂能轻轻放过,由着别人做主的?”继而仔细一想,却也恍然。须知香菱的心性,一贯如此,最是随遇而安、逆来顺受的。起初在姑苏甄家,她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受尽父母呵护。后来被拐子拐走,打骂了几年,受了几年的苦,她也自认为是前世作孽太多,今生受苦为的是还债,故而也能安之若素。待到知道拐子把她卖给冯家冯渊,知道快要过好日子了,便也未想太多,只是欣喜,盼着早早入门。最后薛冯两家争人,她被薛家抢到,来到薛宝钗身边做丫鬟,就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地服侍薛宝钗,更兼看到薛宝钗这里有许多书,闲来无事时候学着认字,倒也自得其乐。听那个神秘声音说,前世里香菱嫁与薛蟠为妾,亦是安分平和,从不生事,从不抱怨。其心性如此,此时若是强逼着她自己拿主意,倒是难为她了。
宝钗因知道前世香菱后来的悲惨遭遇,心中实不想这等悲剧再度发生,欲阻拦时,又怕香菱自己有别的心思,故而才特意跑来,细细盘问香菱。如今见香菱一口一个“姑娘为我做主”,知道她恐怕真是没有什么主张的,自己少不得担起这份责任来,替她谋划,故正色说道:“既是你一定要听我的主意,我便说了。你须自个儿斟酌着,若觉得不好时,便说出来,大家再一起合计合计。”
香菱点头,聚Jing会神地听着,宝钗遂将这几日心里头的盘算缓缓说出:“我哥哥那样一个人,我冷眼瞧着,倒不敢拿你的终身托付。偏你又生成这样一个模样,整日里在他眼前,难免不生事。母亲又素来疼他,他这么几次三番地要你,恐怕渐渐地心思也活络了。若等到她老人家做主发话,事情只怕已难转圜了。故我琢磨着,若是你愿意当这个姨娘,我自然也乐意认你这个嫂子,从此吃穿用度自有定数。若是觉得我哥哥不成器,不想当他的姨娘,就要早做打算才好。”
香菱见宝钗把话说到这份上,心中感激,滴泪道:“姑娘虑的极周到。”
宝钗笑道:“此事若传出去,母亲定然怪我不顾骨rou亲情。这倒还罢了,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如何?”她和薛蟠虽然手足情深,被那个神秘声音几次三番的提示,知道香菱未来的结局,故而不欲她嫁给薛蟠,重蹈覆辙,是以方有这看似出人意表之事。只是为他人决定前途命运,何等重担,行事之前必要反复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香菱见左右无人,轻轻答道:“大爷虽好,只恐我高攀不上。”
宝钗知道,直至此时,香菱才说出了真心话,就是看不上薛蟠平日行止的意思了。她不由得心中又暗叹一口气,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欣慰的是自己果然没有错看香菱,香菱并不是那种眼皮子浅、为了点眼前的荣华富贵就不择人品、赶着去做姨娘的虚荣女子;难过的是薛家少主,自己的亲哥哥因行止放荡,不学无术,那好的女子就看他不上,这般可如何是好,偏薛姨妈不顾情由,遇到事情唉声叹气、哭天抹泪一阵,平日里只是一味溺爱,宝钗看在眼里,难免有些烦恼。
宝钗定了定神,向香菱说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哥哥虽然不着调,但一时家里还不至于穷了,你跟了他,吃穿用度都是不愁的。若是不想跟他,咱们须早做打算,想办法把你暂时送到别处去,离他远远的才好。那地方难得是自由二字,想来却极是清苦,少不得要抛头露面,事事亲力亲为,只怕要吃糠咽菜也未尝可知。到那时候,想遇到如咱们家一般家世的人,可就难了。”
香菱本是个聪明的女子,听宝钗这么说,就知道她定然是有了主意,前后都想得妥当,忙说道:“姑娘说哪里话。这自由二字,却是我这些年来想都不敢想的。吃糠咽菜怕什么,姑娘难道忘记了,我从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宝钗见她愿意,心中欢喜,又再三提醒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