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却未在店里见过——这等人物他若见过岂会忘记?——应该是有人推介,头回至此。
忖摸间,他伺候得更加用心,口气谦卑,“请问贵人,是现在上茶点,还是稍候再上?”——桌上摆了两副箸碟,应该还有一位客人未至。
这阁内的贵客正是南洋归来的卫希颜。她目光扫过毫无奢华的小阁间,落在那两扇敞开的槅窗上。掌柜的很有眼色,立刻上前将窗前悬起的细竹帘子垂下,便听身后清泠的声音道:“先搭着上六七件。”
“诺!小人这便下单。”掌柜喏喏着退下。
未几,五六样早茶羹点陆续摆上了黑漆光亮的松木方桌。
掌柜方退出,卫希颜倏地笑了,清悠的眉目舒展如画,起身走到门边,一手挑起青绸镶边的细竹帘子。
清眸和明眸对视,脉脉一笑。
***
星汉相隔,累累九月,却恍如昨日方离。
竹帘方落,名可秀纤手一伸,勾过她腰。宽衣下,差堪一握。“……瘦了。”她低声叹。
卫希颜失笑,在她唇上一点,气息萦绕在爱人唇边,声音清醇醉人,“可见想你想的。”
名可秀眸光柔如春烟,抬手剥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塞进她怀里,翘唇道:“这些话你还欠我很多,记得要补回来。”
卫希颜的眉极清,笑起来和眼一块儿弯,说:“天天在你耳边叨叨,看你烦不烦。”
名可秀扬唇,“你叨得口上生疮,我亦是不烦的。”
卫希颜叹气:“这是咒我么?”
名可秀吃笑,“你何时这般娇弱,随口说句就能咒着了?”
她凝视着爱人比雪犹清的颜容,笑靥轻贴上去,唇吻在卫希颜鬓边。虽是盛夏伏天,身心却舒畅如浸在雪水里,只觉眼前这人怎么看都是极喜欢的。
卫希颜眼眸轻闭,唇边含笑如春融冰雪,溢着柔暖气息。
须臾,两人分开。
名可秀拉她坐到桌边,笑脸盈盈,“怎么想起请我喝茶?”
卫希颜拿起莲花盘里的热巾子为她拭手,又卷起袖子洗箸分碟,一头做一头笑道:“这京城内外的正店酒楼,你鲜有没吃过的,我寻思这寻常巷陌的分茶店你应该很少去;之前听谢三叔说,这南瓦子的元福分茶酒店早茶做得有特色,羹鲞面件的口味趋于清淡,入喉却别有清郁的芬芳,不知店家烹制时作了怎生处理?……便想着邀你来尝一尝。”
名可秀安心享受着她的体贴,回忆着说道:“我记得年少时在江湖上历练,莫说分茶酒店,便连那最小巷的分茶店和街边食肆摊亦是常去。……中瓦前的麸蕈馅、杂卖场的甘豆汤、炭桥坊的獐鹿脯、三桥街的软羊饭……”她弯起唇笑了笑,轻轻摇头,“到得后来,却是和这些离得越远了。”
卫希颜心想或许正是这些少时的江湖游历让可秀目睹了底层的生活方式,后来才能在处政中关注民生。边往她碗里盛羹,抬眸柔声道:“你若喜欢,我陪你再将这些地方挨个吃回来。”
吃回来?名可秀悦耳的笑声发出,明眸看着她,轻轻说了声:“好。”
卫希颜将青莲白瓷碗装的小碗羹放到名可秀面前,“试试这四鲜羹如何?”又给自已盛了小碗。
这两人相处没有食不言的礼节。名可秀让羹在舌间回味片刻方入喉,笑着“嗯”了声,“确有一股清郁芬芳之气入腑。”
卫希颜见她喜欢不由绽开笑容,又挟起片鳓分到她碟中。
名可秀笑问她:“几时到城里的?”
卫希颜挟着虾棋子搁入她的酱盏内,侧眸笑道:“辰初坐客船入的城。战舰才刚过舟山,我寻个空子先出舰了,清鸿和亲卫都还在舰上。按给枢府的行程,不紧不慢行着,后日才会到京。……咱们有着两日的空闲,喝了茶就先去天目山探望岳父,明晨在黄山看日出。你说这样可好?”她眸子溢彩,光亮灼人。
名可秀倏忽想起案上还有几桩要事待处理,唇边却已含笑说“好”。她眸子微微涟漪,将浮上脑子的那些公事又沉下去……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连这两日都空不出来?
转念,她笑问:“辰初进的城,那是回过山庄了?”昨夜她歇在枫阁未回。
“嗯,回去报了个到。”卫希颜挤了下眼,“要不咱们从黄山回来后,师师定要挤兑我‘有妻无亲、目无尊长、是为不孝’……”
她想起见过七叔和三叔后,突然跳进师师和小乙寝卧内,惊得燕青一个箭步挡在还未起床的妻子前,大叫“卫色狼”的一副气急败坏样,就忍不住笑得仰倒。
名可秀听了也忍不住笑,横她一眼,“你亦这般闯进汶儿的寝房了?”
“咳……汶儿起得早,哪像师师这样子惫懒。”
卫希颜原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没得逞。她那好妹子作息十分规律,卯正时分必起,辰初朝食,她从师师小乙的院居转去见希汶时,人家已在书房挥墨作画了。
名可秀见她讪讪神色已知情由,笑她:“为姊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