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这些小娘子都被父亲母亲先后叮嘱,自是不会不识趣地往夫人淑人堆里凑,徒惹人不待见——当然,如陈二娘子这般不忌人眼光的又是异数。
这时,先头迎上去的女眷已有人掩口娇呼出来:“国师长姊?……”声音不大,却让外围的女客都听得清楚,惊愕中更心急地近前去。林夫人笑呵呵地向师师引见众淑人硕人、各家嫡媳和高品大官家的小娘子。
历经初时的惊讶后,十来个贵妇争相围着师师说话,就如众星拱月一般,师师媚波流转风情自生,一忽儿娇笑一忽儿戏谑,竟是不曾冷落身边任何一位女客,这等长袖善舞的模样让虞洽长叹自愧不如,何栖云轻笑慰言:“如她这般的,亦没几个。”
桃林内微风徐起,枝头花瓣轻摇,偶尔两三瓣掠落衣襟,余下芬芳。卫希颜牵着叶杼从桃林北面悠然慢行而来,两丫鬟垂着手兴奋着小脸跟在后面,远远的就能听见桃林那边的娇笑莺语声,众多声音里她很轻松地听出那道最是柔媚糯软的咯笑声,虽未亲见也可想见那如鱼得水般的模样,她不觉扬起了唇——师师,合该属于这里,藏于山庄平白辜负了她的年华。
再走出百十步,透过匝匝桃树已能隐约看见溪畔的衣香鬓影,卫希颜微笑倾视身边少女,“叶杼,你先去罢。”
叶杼仰脸凝视那双清邃含笑的眸子,知道这是为她好,和国师一起出现人前太招人眼目,却不舍得松开手心清凉温润的感觉,更不舍这人身上清凉的淡淡香息,仿佛雪山之巅的雪莲,又像是冰天雪地里的香木花,让人沁香回甜到心底……
她抿了下唇,决然松开手,扬起笑脸语声脆脆,“卫轲,我以后还能见你么?”
卫希颜微笑看她,“当然。”
这姑娘是她寄以厚望的未来大数学家,怎能不看着其成长?没准能培养出个叶氏里德,不,比欧氏几里德更强——卫希颜很愉悦地臆想着。
“去罢,我随后就来。”她拈去小姑娘发上的几瓣桃花,言语动作都带着亲切。
叶杼嗯了声,纤手拉起卫希颜右手瞅了瞅,已是雪玉般无瑕,她垂了垂眼,道:“没印子了……”话里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卫希颜哈哈仰笑,早就没了,“就你那小牙口,还能留印子?”伸手拍她头,“去罢,别磨蹭了。迟了林夫人定要找你。”
叶杼又嗯了声,再深深看她一眼,才带着两个丫鬟往桃林溪边走去。
卫希颜背手立在原地,抬望头顶一片花海,心想可秀该从泉州回来了,又想清鸿的心障不知突破了没,韶州那边沈元已经苏醒,事便成了一半,至迟三四月清鸿也该撤回了。
她随手取了朵桃花,拈在雪玉般的指尖慢悠悠向前走着。一袭绯色的深衣宽窄合体,江宁府出的行云锦很有亮缎质感,却轻飘如行云,步履间随桃林细风拂扬,自如得仿佛就是这桃林的天和地,花和树,风和水。
“啪嗒!”谢敏娴手中的细毫落下,溅出的墨汁立时毁了将近完成的桃花仕女宴,她却毫无所觉地怔怔望着桃林深处,不过是抬眼间细观桃花妍放之姿,孰知竟会一眼撞入这幅风景。
半晌,她的低喃才从喉咙逸出:“卫……”
却终究没有道出后面的“国师”,但觉这两字便如沾了尘俗的烟火,只会垢了那一袭的天然清远。
她心中悸动一闪而过。
这位素来被朱青取笑为“木讷没主意”的少女,此时双眸跃闪着让人吃惊的光芒,低头盯着案上半毁的工笔仕女——桃花溪畔边十几位少女的表情刻画得细致入微,各人俱不同,生动跃于纸面,甚至襦裙被风拂动的禢子都清晰入微,能辨出风的方向,毫无疑问这是幅佳作——她拾笔拖墨下去,竟将画作全毁了。
“韵自天成,岂可拘泥于斧凿……”她呢喃着,仿佛突然有了明悟,哗哗重新展纸压镇,却换了一支粗笔中毫濡墨,落纸时一反先前的细画Jing描,行走仿佛尽随心意般,起落如风。
溪北玩箭壶的武将家小娘子也几乎在同时发现了从桃林深处迤逦而出的卫国师,呆了一下后,不由同声欢呼起来;溪北懒得走动、坐一堆文静吃茶嗑瓜子的小娘子也不由掩口惊喜,虽然有的从没在任何场合见过这位盛名国师,但几乎在抬望眼的瞬间便确定是她,再无二人能有这般的气度风髓。
“娘,卫……国师来了。”一直望着北边桃林的叶杼眸子闪了闪,摇着母亲的手笑着提醒。林夫人从贵妇堆里望过去,喜道:“真是卫国师……”转瞬想起四娘扮男装去书院听卫希颜讲道之事,便又回头瞪了女儿一眼。
“希颜,你可真是姗姗来迟呀。”一群女眷簇拥中的师师招手娇笑道。卓夫人闻言扑笑,想起了那位因不愿被抢风头而留在亭中的“迟迟”夫人,今日大抵是风光尽失到底了。
卫希颜清扬一笑,隔着小溪对师师道:“我若来得早了,岂不抢了姊姊的风光。”
师师咯咯掩口,娇媚吃吃道:“姊姊我的风光,岂是你掩得住的?”
卫希颜哈哈了声,“极是,极是,妹妹我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