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仓发以赈粮,则违背建仓本意,兼且粮谷折输等花费一应出自常平钱,而今财力积蓄并不丰厚,若再遇大灾,则常平仓更加窘迫困乏。
“臣建言恢复庆历年间义仓制,以上三等户每年两税时加纳义仓粮,遇灾荒年则免缴。这些上三等户均是地方富室,每二斗加缴一升不成负担。臣概以估之,一中等州正税每年收入十万石,则义仓可得五千石,推而广之,其利博矣。
“况乎,田地豪富之户多为兼并之家,占有田产为广,则义仓收富户之粮亦多;而中下等人家占有田产往往很少,则义仓收他们的粮亦少。若遇水旱灾年,兼并之家未必靠义仓粮赈济,而中下之民则先受了义仓的好处。如此国家既抑了豪户兼并田地,又以义仓粮制匀富周贫,降减贫富悬殊过甚而起的怨憎和隐患……”
名可秀看到“匀富周贫”这句时不由微微一笑。
“臣建言在诸乡建仓贮米,盖因饥民分布于乡间,若如常平仓般置于州县之城,则往往因‘水脚之费,搬运之折,无所从出’,而使村里不敢问县要,而县不敢问州要,以致即使有赈仓之粮,却不可使赈谷遍及村落。是故,臣以为,应在诸乡建义仓,选乡中年长有德之辈主管,县衙惟掌仓谷总量……”
阅毕,她沉思了一会,提笔在留白折页批道:
“汝言甚有道理,常平仓主职应为国家平准粮价用,粮谷市价不稳则国不稳,至于灾年赈济则为余粮之兼,不应主以赈事。故,可以另置专司赈济的民社义仓,不由常平司统,隶属转运使司,司农寺执督导之责。
“民社义仓既是置于乡里,其制与前代义仓亦有不同,可另名‘社仓’以示区别。此外,有两点要详加斟酌:其一,社仓既是贮粮赈济之用,便是国家普惠万民之举,仅划上三等户加纳仓粮,官府难免背上‘劫掠富家’劣名,久之必使富户怨隙,不利稳定。官府既分民户五等,可按等级不同各缴不等之粮,如上三等户每二斗缴一升,四、五等户可每升缴一合,具体由司农寺会同户部审慎议定。
“其二,政事堂议说建社仓会扰民,盖因建仓的木料是向百姓强取,这是历代因袭的弊习。之前朝廷已明发诏谕,禁止州县修治邮传驿舍时向百姓强取木料,建社仓亦当如此。如今谷仓已代以砖石构制,如何做到既建成社仓又不扰民,且花费要少,司农寺要拟出办法来。”
她思忖片刻,又落下一句:“政事堂议后,再发诸路征求意见,务求考虑周全。”
名雅进来换了盏热茶,“宗主,歇会再看。”话音方落,阁内便响起“歇会、歇会、歇会”三声清脆如鸟鸣的声音,名雅顿时咯咯笑出来,名可秀也不由莞尔。
鸟鸣声出自东窗下,窗侧靠墙壁新立了一座紫檀木满雕丹凤朝阳的落地钟,钟座顶端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Jing雕翠鸟,“歇会”的鸣叫声正是随着翠鸟的一点一啄发出。这是蠡山工研坊制出来的自鸣摆钟,历时一年半终于研造成功,正心阁内的即是第一座钟,今日上午方远途运到,让铁卫都稀奇了一番。
名雅笑嘻嘻道:“这钟叫得好呀。”每过半个时辰鸣叫一次,正好提醒宗主休息。
这主意当然是卫希颜出的。摆钟初次鸣响时,名可秀忍笑不禁,又因了卫希颜这份体贴而心生暖意。
不好忤了爱人这番心意,她端起茶盏走到窗边稍作歇息,名雅抿着笑轻步退下。
枫阁四面都植着疏密有度的枫林,到深秋时便尽染霜色成火红,这个季节却还是青绿,入眼透着清爽。枫林之外花树丛丛,小桥流水处处,亭台相连,将江南秀雅之色尽拢其中。
名可秀喝了盏茶,看了会园景,便又坐回书案前,抽出张印了枫叶暗纹的雪白笺纸,提笔写道:
“两淮灾事收尾,中枢可有反思此期救荒措置有何得失?各牵连赈灾职事的部司衙署要安排专人检讨经验教训,撰写总结报司农寺。司农寺要归总统合,修订前代,编撰更加完整且实用的,应立纲目:赈粮仓储制、灾事层报制、水旱蝗疫诸灾分类制、赈灾流程分责制、灾年粮食市易和抑价制,等等。经践行有效的赈灾新措要编进全略中,作为朝廷规制令行,已显现的弊制要摒弃,或代以革弊之法。
“书成后,明发诏谕颁诸路州县施行,同时印发太学国子监并诸州学,使学子科举入仕前即晓民生之务,诸如户部、司农寺、常平司等与有荒政有涉的部司官员和地方州县守令之臣,属新官上任的,其任前教习条目要增列这项,司农寺执考,未过者不得赴职。”
她搁笔时抬眸扫了一眼摆钟,镂雕成鹰嘴状的亮银指针停在申时二刻的刻度上,衙门已经落班。
将枫笺对折封入函内,她叫进铁十一,将已批的陈旉奏折和笺函递去,令道:“折子递回陈西山,信函递送丁擎升。”
铁亥应了一声“是”,回到侍卫阁子换下黑衣劲装,着了身石青色的杭绸衫裤,出了枫阁不紧不慢地行往陈旉所住的睦仁坊官舍。
名可秀正看着江宁府守臣杨邦义的言事折子,奏议恢复宣和末年罢却的青苗法,革其弊后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