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尹把书包放在三层的鞋架上,踩在铺了一层厚塑料膜的地板砖上,吼了一嗓子,“人呢?”
“丫,右边右边。”
循着声音看去,一扇木门座落在玄关尽头。
吴尹耸了耸肩膀,拧开门锁,走进去。
“丫不开灯啊?”吴尹说。
“没看见老子疼着呢?”于安嗓子稍微有点哑。吴尹眯着眼才看出房间正中间有一张大床,床上拱着个人影,像是于安。
“于安?”吴尹蹙着鼻子试探了一句。
“丫,不是你爸爸还是谁?”于安的声音,这下不会错。“你家灯开关在哪儿呢?”吴尹问。
“墙上。”
“废话。”
“我是说,就是你身后墙上,摸到了吧?”
灯哗一声打开,灯泡稍微熏黄,衬得灯光也昏黄一片。这下看清楚了,一大床被子,还有于安油腻腻的脑袋。
“没洗脸啊?”
“丫你像老子这样还有心思洗脸?”
吴尹这才注意到于安整个人都藏在大被子里,就露出来个不大不小的脑壳。“你咋的了?”吴尹揪了一张瘸腿凳子,在于安面前坐下。
“没事儿,放学给人堵了。”
“卧槽,这么点儿背?”
“呵,是吧。”于安嗤了一下鼻子,不屑地摇头。
“说实话。”
“啊?”于安没料到吴尹来这一手,一下子懵掉了。
“我说说实话,懒得问第三遍。”吴尹淡淡地重复,随手摸到自己的书包,揪出那罐芬达,扔给于安。
“丫有病啊,来探视病号带碳酸饮料?”
“别转移话题。”
“好好好,你不是知道刘笑涵跑了吗,我就……”
“你去找龙哥,找打?”吴尹眉头刷一下就锁起来,扒弄书包的指节也僵在半路。
“没那么过分,我就是去要个说法。”突然变成于安慰抚吴尹。
“你他妈有病啊!”吴尹突然提高了声调,“就你他妈这小身板,日你妈逼,你去找社会哥要说法?你觉得你他妈有百分之几的社会啊?”
“学霸淡定,别说脏话啊。”于安怂了吧唧的,苦笑着缩在被窝里。
吴尹直接撂凳子站起身,“不过分!?你他妈现在就跟个荷兰猪一样窝床上哼唧哼唧,学都不上了,棒棒哥都找到我头上来了,你现在他妈跟我说不过分?”
于安也呵地笑起来,“感情你丫是因为被班头儿逮了啊。得了得了,下次请你吃饭。兄弟没做好,还连累你了是吧。”
吴尹被他这一呵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于安我说……”
“你说。”于安低喑喑地补了两个字,这下子彻底沉默了,灯光像是在摇晃,像是能摇晃出多余的影子来。
过了半天,吴尹一把抓过于安床上的芬达,拉开拉环开始猛灌。
“你丫有病啊,说给我买的,自己喝上了?”于安哭笑不得的腔调。吴尹喉头猛地抖动,送进去一大口汽水,这才扳正了脖颈,低低地睥睨了一眼于安,“老子不乐意给你。”
“事儿。”
于安摇头。
沉默再次降临,于安扭着头不说话,吴尹一口一口啜饮着芬达。过了好久吴尹才意识到于安在哼歌: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
倒映出我躺在雪上的伤痕。
我并不在乎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
可我在乎你今后有谁陪。”
吴尹没来由地插了一句,“哼得还这么难听。”
“是啊。”于安沧桑地赞同道。
“我说……”吴尹顿了顿,“那个妮儿,真的那么好?”
于安没说话。
“虽然这话都说烂了,我还是想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于安背对着吴尹摆了摆手,意思是理都懂不必多说。
“帮我换药吧。”于安突然说了一句。
换完药,吴尹整个人虚脱一样歪在一边。
于安眯着眼嘿嘿地笑,“咋了学霸同志,被你爸爸雄壮的胴体吓到了?”
吴尹白了于安一眼没再说话。
有几分吧,于安说对了。不过就于安的小身板,还怎么都算不上雄壮的水准。
感情,是在什么时候流露的。
可能是在吼于安的一瞬间。吴尹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太糙,可是现在才觉得男人真的是神经很大条的动物。可以在某种感情一触即发的状态下还一边跟感情的对象扯皮谈笑风生,聊男人的黄段子。
这大概是二律背反,村上春树说的。
村上春树还说,生活的一切都是隐喻。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隐喻,那么现在的一切,污浊的空气,飘飞的尘埃,带着油污的窗台,又究竟在隐藏什么,又是什么驱使着他们放弃了属于自己的色相,甘心坠落在这个无边无尽而又幼稚无比的文字世界,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