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罢了,我们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何况年纪大了也懒怠走动,去与不去都没什么。”赵太后道。
但越罗分明瞧见,她眼中并非没有意动之色。至于江太后,她比赵太后年轻了十几岁,少女时期的种种经历尚留在记忆中未曾褪色,对于出宫之事,自然更加向往,只是如今的确不是合适的时机。
越罗道,“此事倒可以往后推一推,不过眼下若想出宫,倒也不是全无办法。二月初八日是浴佛节,释迦诞辰,京中各禅院皆有斋会。今年又是大觉寺建寺百年,届时必然要上折子求宫中赐恩,若两位娘娘亲至,今次法会必然更添光辉。”
相较于到京郊的行在去住一段时间,出宫参加浴佛法会自然简单了许多,可Cao作性也更强,两宫都十分意动,只是难免还有些迟疑,“只恐过于兴师动众,又添靡费。”
“既是去礼佛,自然诚心为要,轻车简行便可。至于一应花费,让陛下从内库出便是。想来便是朝臣,也不能拦着陛下孝敬两位娘娘。”越罗说着,见两宫并不反对,便直接将事情定下了,“儿臣回头便去与陛下提起此事,当早作准备才是。”
……
李定宸早朝时一直在琢磨该找个什么理由正经出宫,可惜一无所得。等到经筵时,那点儿兴奋的劲头过去了,便开始觉得困倦,几次险些睡着,经筵结束之后,便被几位先生暗暗提点了一番,十分惭愧。
谁知回到长安宫,便听越罗说起两宫要出宫礼佛之事,还要他从内库出钱,顿时大为不平,“皇后怎么不替朕也出个主意?”
“朝堂之事,妇人不可随意置喙。”越罗搬出大道理。
李定宸蔫蔫的道,“出钱也是应当的,之事两位娘娘怎么忽然想起礼佛来了?”
虽然居于深宫之中,镇日无事,平常两宫也会抄读佛经,寻个寄托。但若说十分虔诚,却也说不上。何况她们一贯奉行节俭,怎么会忽然提出出宫礼佛这样的要求?
越罗道,“自然是我主动提起,说动了两位娘娘。”
李定宸奇道,“费这一番功夫又是为什么?”
“陛下不是总觉得不管做什么两位娘娘都盯着,十分不自在么?让她们时常出宫走动,将注意力转到别的事情上去,自然也就不能如过去那般总关注着陛下的一举一动了。”越罗道。
李定宸拍了一下巴掌,“哎呀!可不就是如此?果真还是皇后想得周全,朕怎么就想不到?”
他一直希望两宫不要对自己管头管脚,却是从来没想过,还可以用这种法子。
李定宸觉得自己的思路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见得只能直来直往,只要稍微迂回一下,将目的掩藏在表象之下,便会容易许多。
譬如他想要出宫,便不能让朝臣知道他的目的是出宫,须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出宫乃是理所当然,自然便不会因此生出非议,觉得他没有帝王的沉稳气度。
皇后不愧是皇后。
第20章 旁观理事
张德已经在长安宫外站了大半个时辰了。
虽然步廊上能稍微遮挡一些冷风,但他还是觉得浑身都冻得冰凉。然而他的心下却是一片火热,注视着进出长安宫的各色人流,面上始终保持着恭敬的神色。
大秦的皇城布局,以太平长安、万年永和四宫为主,占地既广,建筑华美,说是宫殿,但其实是一个小型的建筑群,有主殿、配殿及各种辅助性的建筑,还附带一个小型园林,可谓是自成一体。
其中太平宫为帝王军所,长安宫是皇后中宫,此二者处于整个皇城的中轴线上,万年永和两宫则分列东西。
世宗皇帝李长聿,不单是整个大秦最传奇的帝王,便是放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跟历朝历代的君王相较,亦不遑多让。而其中最为人称道者,便是他的长寿。
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活过了一百岁高龄的君主,在位七十年。因为活得太久,甚至熬死了儿子孙子一大批,就更不用提妻子了。
自永初五十六年贞全皇后刘氏亡故,世宗并未再立新后,整个长安宫就空置了下来。及至宣宗继立,长安宫虽迎来了新的女主人,但因为宣宗荏弱,赵太后也不是强势之人,这座宫殿始终并不热闹。等她移居历代太后颐养之地万年宫,这座长安宫就彻底空置了。
张德是宣宗继位之后跟着入宫的,这其间种种变化,自然都在他的眼中。
细细算来,这是三十年来,长安宫头一回这样热闹。
只看这份热闹,便可知道这座宫殿的主人在宫中的地位与行事风格。
在张德看来,越皇后与赵太后是截然不同的个性,虽然年轻,却是心明眼亮,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主子,自然不大好糊弄,但要张德来说,他却更喜欢这种行事。
因为在她手下做事爽快、敞亮,只需要全力以赴,不用去考虑各种权衡,更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无法承担的后果。
这是一位能担事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