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娘?”胡玄颤了声,望着荷娘,面色发白。
又道:“乖六儿,咬着不叫,小弄一弄。”
“我娘。”白曜忍笑回他。
她顾及胡玄所思,又爱怜他失了父母,如今心愿亦不得偿,柔声道:“小六儿,乖,姨姨替你教训他。”便令白曜致歉。
白
早早赴宴,与荷娘见了。先行来拜,道:“见过姨姨。六儿今日备下薄酒果品,聊表心意。”
“荷夫人,是我娘亲。”
胡玄当即一愣,魂飞九天,唬得脑子都懵了。两根白茸茸耳朵从头上化出来。惊声道:“……你……你娘?”
那狼妖听得竹丛中悉悉索索,只探手下去,顺着那雪白颈子后头一撅一提,低喝道:“鬼鬼祟祟地,什么人?”胡玄惊叫一声,如风飘柳絮,舞乱梨花,浑身发颤。忽地一身碧衫软裤,贴身的碎花宝绿纱袄,连带条水红汗巾、杏黄褡裢、碎银铜板,袖中一道姻缘符,全落在地上。
了。”
进内室待了一阵,百无聊赖,又牵记荷娘,便往厅内去。一眼望见九曲长廊,竹影之中半片黑影。蹑手蹑脚上前,细细一观,身形极长极大一个狼妖。心中发惧,紫霞一片未遇过此等妖类,只怕他对荷娘不利。便先欲查验,蜷了身子隐在林木间窥探。狼妖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望。恰荷娘袅娜行来,口唤“六儿”,胡玄一急,便要上前。
旦说胡玄与白曜相会那日,荷娘原是唤胡玄来府中用饭。胡玄心喜,面上不显,却备下朱红礼盒,里面一应各类果品,又一把银壶,斟入琼酿。住所周边有宝刹,名紫金,中有芙蓉树,传可乞得姻缘。巴巴地请人求了符纸,藏在袖里,要埋进荷娘府中那棵银杏树下。
胡玄见两个都在笑,心中自慌起来,暗道:“……莫不是旧日相识?”一面尖尖小口衔着翠色衣衫,连滚带跑躲进暗处去换,一面悔道:“定是相识的,唉呀……!原先只当荷娘孤身在此,还生了相顾心思,只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狼!”心中便郁郁不止,“可被他比下去了……”
荷娘笑道:“里面歇着,瞧一头的汗,可累着不曾?”便用帕子来拭他额间。胡玄面上宛如春日红桃带露,咬了唇笑道:“并不呢。姨姨先忙,六儿去里头待着。”言罢往屋中去了。
好容易换了衣衫出来,心虚得厉害。扭扭捏捏低头立到荷娘跟前,小声道:“想是冒犯了,求姨姨万不要厌弃了我。”
胡玄一愣,思及两人相见之事,可谓啼笑皆非。
荷娘又是心怜,又是好笑,越看越觉这狐儿可爱,扬手便将他揽进怀中。柔声道:“好孩子,你这样乖巧,谁会厌你?”又笑对一旁白曜道:“你可把六儿吓着了,快陪个不是。”
白曜又细细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娇艳可爱,样儿又委屈,一副憋闷不已的可怜样。起了引逗心思,故意道:“为何要陪不是?这傻狐狸,还生一颗多情心,连我娘都入了眼,不训他已是极好了。”
荷娘本为花仙,容颜娇美,又温慈良善,平日与胡玄娘相为交好,总替她看顾一二,极得胡玄亲近。胡玄不知她夫君乃远地一方狼妖,并已有一子,随他父亲历练去了。荷娘亲子虽是孝顺,自小却也面冷性硬的人,平日还跟从父亲,不多得见。因而胡玄少时乖觉缠昵,又爱撒欢,两相一比,倒各有不同。荷娘怜他,自小时便搂了玩耍。而后待胡玄懂事一些,于她满心敬爱,竟生了日日相对的心思。
原来胡玄自少时便敬慕花仙荷娘。这荷娘性子温慈,他幼时多有看护,平日又如亲人一般。少年心性,一来二去,铁了心要与她长相厮守。又怕唐突佳人,不敢多言,只得每日里照常来来去去。但却不想荷娘比他大上几轮,虽面目鲜妍,实已颇有年岁。将他做孩子看待,哪里与他同样心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胡玄听罢,仿若九天雷击一般。一张粉面煞白,红唇乱颤,咿咿呜呜,半晌说不出话来。荷娘见他委委屈屈,一对狐耳垂在头侧,抿了嘴只知唤自己。便想起他初来此处,身形年岁还要小些,总跟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要人抱。那时胡玄娘尚未吐了元丹予他,这胡玄半人半仙,长的极慢,百年还如人间孩童一般,懵懂无知世事。至他年长几岁,胡玄娘离了去,元丹也进了腹中。虽心智开化,成了半仙,对旁人却是清清冷冷,除荷娘外,并不与外人说话,至如今一个交好亲友也不曾遇见。
荷娘面有急色,慌要来阻,话未说完,见胡玄现了原形。一只油光水滑的白狐狸,肥嫩尾尖一簇杜鹃红的软毛,正急急慌慌,两个后腿挡在脐下三分处,不让人看。又举目四望,与她对了一回眼,两个尖尖耳朵塌下去,伸爪就来抓挠狼妖胳膊。口吐人言,怒道:“你这妖怪!好不讲道理!……”又出小爪,指狼妖道:“此妖甚戾,定为凶行走兽之属。可千万当心,不要上他的当!”
此话一出,白曜与荷娘两个并笑起来。犹是荷娘,粉颊娇红,只捂了口颤。倒说白曜天生面冷,忍俊不禁也只弯了一弯唇角。立时松下大掌,让那红尾白狐落在地上,饶有兴味盯了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