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回桃源。
晋阳并不信再也见不得顾念知,他曾放了信鸽,回信只有两个字:安好。确是顾念知的笔迹,只是他后来又放了许多信鸽,再也没有回音。
他心里太不安,也有许多疑问,但这十日来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现在他可以离开,第一个想到的地方自然就是桃源。
他一路疾驰,只盼着顾念知在桃源等他。
——顾念知的确回了桃源,只是他没有等他。
他在锁清歌房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他说:“师傅,弟子要走了。”语气仍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弟子一去,不知何时再回桃源了。”
锁清歌听的难受得很。顾念知脸色惨白,说话也是底气不足,锁清歌想这孩子定是受了重伤,却怎么也问不出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想起顾念知第一次跪他,那时顾念知不过十一岁,整个人小小的,骨子里却已经透出了一股倔强。
小小的顾念知说,他学医,是想守得一人,保他一世安康。而如今,他说,师傅,弟子要走了。
锁清歌长长叹了口气:“念知,你找到那个要守他一世安康的人了么?”
顾念知仍是低着头,音量微小,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师傅,弟子年少轻狂,以为可以守得一世,可是等他陷入危险弟子才发现,我为他修得的歧黄之术或高超武艺,竟一样也保他不得。”
顾念知终于抬头,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也是不起波澜:“夜十一其实是成全了我。”
他一向话不多,此刻说了这些,听在锁清歌耳里,只觉得这孩子此刻,大概是一世的信仰都断送了。
锁清歌悲极反笑:“念知,自行当心。”
顾念知轻轻叩首,难得的,对锁清歌笑了起来:“师傅,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过如此。”
那笑容温凉,美极却悲戚,让锁清歌呼吸一窒。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不过如此。
☆、夜十一番外 - 君似流年
夜十一住进梨山时十六岁。
本是少年喜爱仗剑江湖的年纪,他却像看破红尘,开始一个人隐姓埋名的生活,这一住,就是十七年。
“他年轻时便是这心性了?”
碧玉年华的少女此刻半躺在摇椅上,打断了对面青年的叙述,慢悠悠为自己斟了杯酒。
青年无奈揽了她的手,以淡茶换下了那一杯清酒:“花溪,年少忌酒。”
花溪也不在乎,啜了一口淡茶:“可我记得夜十一在我这个年纪,也曾出入江湖的吧?”
“那自然了。”那男子笑,“他少年隐居,是有一些渊源的。”
那是因为遇见了锁千秋,桃源主人锁清歌的长兄。
夜十一遇见锁千秋时不过十五岁。那时他痴迷毒蛊之术,已然造诣极高,不时也以活人试药,心狠手辣而不留痕迹。他行事乖张,视他人如草芥,唯独对毒蛊之术执念颇深,所过之处命案频发,从未失手。
所以当他听说赵家满门被人救下时,最先感受到的,竟是棋逢对手般恶意的满足感。
那是锁千秋救下的。夜十一探听到了锁千秋的消息,先于锁千秋一步行路,一路下毒,锁千秋便一路解毒。
他渐渐怒从中来,没曾想几次过后,锁千秋先一步捉到了他的行踪——
夜十一一直记得他第一次看见锁千秋时的样子。
那一年锁千秋尚未及弱冠,他站在桂树下,从背影看去便是赢弱极了,但身板站的笔直,无端生出几分傲骨。
待夜十一走近,锁千秋便回头淡淡笑了:“十一,是你罢?”
他肤色极白,眉目清秀,眼如点漆,笑起来极是好看。
夜十一怔了片刻,然后答:“是我。”
锁千秋竟没有生气,反而一直笑着:“论歧黄之术,十一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
“我不修歧黄之术,我只制毒下蛊,研究致人死地的玩意儿。”夜十一嗤笑。
“那也罢。”锁千秋淡然开口,“我是有些累了。十一,休息吧。”
“夜十一心肠歹毒,是不会罢手的吧。”花溪笃定。
“他没有罢手的。”那青年男子静了片刻,娓娓道来:“锁千秋技高一筹,自有信心能解了夜十一所有毒。夜十一却投毒在铜锁身上,也曾激怒了锁千秋。”
铜锁是锁清歌的幼名。那时他十二岁,最爱跟在锁千秋身后,拽着那人衣襟,一口一个“哥哥”。
后来他躺在床上,已然神智不清,但还拽着锁千秋的衣袖不放,□□着:“哥哥,我好难受,好难受。”
那毒甚狠,下在了年幼的铜锁身上,侵染全身,根本无法将毒素全数排清。没想到锁千秋以毒攻毒,两种毒素留在了铜锁体内,相互融合,以至铜锁竟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
“随即夜十一投毒于赤河分流,致使芜城满城身中剧毒,待锁千秋去时,已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