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如今看着是不能够了。”
沈山山没看我,只盯着房梁子,许久不说话,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岂知下刻他忽而又问我:“稹清,你说你当年进东宫里,要是太子不是他,是……是七爷,六爷,是当年的皇三爷,或……或是别人,你还会不会……”
“会不会瞧得上?”我笑了一声,也抱着脑袋往团凳上躺了,同他玩笑道:“长得俊应该就瞧得上。”
沈山山听言,兀地笑出来一声,“多俊算俊?”
我指指自个儿鼻子:“不用多,比小爷我俊点儿就成,但我矮了点儿,有你那么高也凑合。”
“你倒是想得开。”沈山山闷笑声沉在胸腔里,那时昏光中转头瞥我一眼,一目好似浪中回波一荡。
“睡吧,稹清。”他叹了一声,“明日新皇即位,你……你能见着他。”
“好,”我扯了扯身上衣裳,撇撇嘴:“还好补褂有两件儿,我特意把另件儿新的留着没换呢,明儿起来穿,收拾齐整点儿,好歹也是他的大事儿。”
沈山山随口嗯了一声,却不再搭理我,只翻了身子背过去睡了。
那夜就再无他话。
【佰伍玖】
即位典不是登基大典。登基大典尚要等过了先皇薨殁的头一月才可Cao持,在那之前先行的仪礼便是即位典。
即位典不似登基大典那么肃正,不是为跪天拜地,而只是先行在百官面前将先皇落下的龙袍玉玺简要转给新皇,让百官知晓知晓从那日起该叫谁皇上。
那日一早我换了新的补褂,跟着台里所有人一起去了黔灵宫。先皇的灵柩已停放在那儿,我们一台到的时候六部已然按班就位,礼部和鸿胪寺的站在最前头持礼,遥遥看着是一堆红绿的官衣,黔灵宫前的汉白玉阶上满满当当站着文武百官交头接耳,一部一院浩浩汤汤地直排到了黔灵宫前的空地上,他们人头攒动,单只一眼瞧去,那一顶顶的乌纱帽连作一片,便好似一层波荡的山河。
我站在这层浩渺山河中,啃了一月余的青菜叶子瘦也瘦了,个头原本也就平平,一时挤在拥挤人堆里,就算垫脚也不见能高出来,心中未免怅然,只想到时候皇上走上阶来,只望他走得慢些,不然我被那么多人挡着,也不一定能瞧得见他——
我实在是想瞧见他。
这天底下皇帝是个最残忍的营生,父死子方继、兄弟起阋墙,一人成败、一宫存亡、生死白骨,都在手掌翻覆、一纸奉诏之间。他成了皇帝,却失了父亲,他一步登极,却疏了兄弟——更何况若有他母后借机衅乱,一招招处下来又是何种辛酸?
可他要面对的再多,却已经是个皇帝,再如何也只能不哭不笑不行喜怒,叫人望他一眼便知恩威。
黔灵宫中编钟弦乐渐渐奏起来了,即位典起始,秋风中我随百官回眸侧望去,只见宫前旷地上,一列披麻戴孝的皇子跟在当先一个挺拔的人影后徐徐走过来。当先那人身上的素麻衣裳裹透着内里金玉般的明黄袍子,眼见就是皇上,他旁边儿小皇叔肃容接了礼部递来的奉召交在他手里,让他双手接下,他便领着一众皇子直身跪在黔灵宫前的宫阶上。
那时他离我约摸隔着四五排人,我不管不顾地撑着前面刘侍御的肩膀狠命垫脚去看——
只乍见便已心里生哀。
我看见他薄红着眼,更将一容的忧戚衬得似要比身上的素麻更苍白,但那双奉召的手却实在稳,一如他一贯那样庄重。他双肩如沉石,脊背如松,领着后面一众兄弟向先皇灵柩磕过头再直身起来,下刻我爹从礼部官员里走出来,边儿上跟了一人,已奉出先皇身上落下的最后一件龙袍,停停叠放在盘儿里。
到此皇上便不能再跪,小皇叔扶他起身,皇六爷拄着拐上前替他除了白麻素服,我爹立在旁边儿,双手拎起龙袍襟领来一扬手,倏地便替他披在了身上。
那时他背对我,袭身的龙袍背章上金龙银线显出分太过老沉的威严,一双龙目堪堪眈过来,竟比从前他太子冠冕朝服上的龙章还冷。
下瞬他徐徐转过身来面见百官,双目已不再红,而我们满朝臣子已振袖如云地全数跪伏下去,那时数百人影涌动间直如一海的水,我们臣服于他,终于高声呼呐:“吾皇万岁,万万岁。”
而他立在皇亲国戚与百官山呼中,在天地肃静的那一刻,看向四下的目色与声音,都平静到骨子里。
他平平抬了手,如一个真正的皇帝那样说:“众卿平身。”
第69章 山色有无
【佰陆三】
皇上即位后一月里,朝中大小事犹如风拍浪涌不消停,一时忙起来,便春花秋月都少。
帝王更迭,引着朝野上也该清理一遭,我台着手和吏部一道整肃官员案底,加之贪墨的事儿压着,叫我也不是日日都能回家去。父兄更在要职,回家时候我见不着他们,不过去吏部跑腿送过几次文书才偶或见见二哥,可二哥又板正,话语不过流于事务,都是寥寥。
故此好似入班后一家相离倒成了最自然事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