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来了个不省油的蔡氏,搅扰得她鸡犬不宁。
大嫂嫁进国公府十来年,大约总是被娘家期望着好好儿享享荣华富贵的,可落到底来,我国公府这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却又绑着祸患。算到如今,大嫂早不是当年那二八芳龄的姑娘,本该是姹紫嫣红的年岁,却都折在了国公府里,我也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得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若要是没有,那她要骂国公府什么,要骂我什么,我自然什么也都受得。
她若不能怨大哥,不能怨我爹,如今也没了蔡氏来斗气,则要是骂我怨我能叫她心里好受一分半分,那也就是值的,将我想错也是该的,我这些年来如何,也就委实没那必去讲清楚了。
况天下事儿若都能只靠嘴就说得清,那这折腾多年的祸患就早也不必有。
一府小似花木方塘,却也深如楼台宅院,大嫂同我是一家亲眷尚能骂我至此,那外头骂了我那么些年,倒也着实无怪了。
【贰壹陆】
天近黄昏,回宅的时候雨又淅沥起来,云后春雷暗滚,震得满院子闷沉。
眼见我闷头往内院儿走,下人忙追上来说宫里来过人送了药,嘱咐明日太医会来。
我想起问了句:“宫里可有带什么话?”
下人打量一二我神色,说来的公公只叫爷好生将养,旁的倒没提。
如此徐顺儿便去替我煨药,我回了之前睡的那屋,把刘侍御的文书概要看完,翻到下一册,便是那夹了黄笺的折子。
折子里是小皇叔审理沈山山的时候,刘侍御记下的供词细录。刘侍御已录供多年,折子果真也并无错处,里头所夹的黄笺则是认罪状,一条条看到底,下边儿有个红手印,侧旁提了四个清凌挺拔的字儿,写着“供认不讳”,那每一字儿的横竖都断在了最恰当处,弯钩起笔的粗细依旧稳而细长。
这是沈山山的字儿,我认得的。
从前我与沈山山刚入御史台的时候,梁大夫曾拿他的字儿比过我的,说沈山山这字儿叫淡,我那字儿叫浮。浮字儿无骨,一看就是仿来的,可淡却是意气,学是学不出。
“爷,”正瞧着,徐顺儿拿木盘儿端了药来搁在我面前,嘱我趁热喝了。
我抬了碗瞥他一眼,想想还是问:“你不回去一趟?出这么大事儿,你媳妇儿娃娃总该担心。”
徐顺儿强笑了笑道:“前儿我回过趟家了,不打紧。”而见我喝着药,他瞧着桌上摊开的折子,又踟蹰开口问:“爷,你说……小侯爷他们一家子……会怎么样啊?”
我把喝空的药碗往他盘儿里一搁,只觉一嘴里头都苦到发涩,遂不耐地冲他挥挥手:“去给爷取点儿甜的来。”
于是徐顺儿闭嘴端了盘儿出去,过会儿给我盛了碗蜜饯儿来,又叫来灯油替我多添上些,再泡好一壶浓茶,问过我说不吃饭,便也就出去了。
由是折子翻到快半夜里总算完事儿,终于得要一一落印,然我此时总算想起一摸身上,却发觉袍内的暗袋竟是空的,当中随身物件儿约摸是落在了岁羽宫,御史台的授印就并未在我身上,章是无法盖了。眼看不歇着也无事可做,我便只好叫徐顺儿替我收拾了床躺下,倒不知何思,只睁眼瞧着外头见了亮,就又起身穿戴好入宫,预备先过刑部大院儿去报了蔡氏的案子,便往禁宫里寻一相熟太监去岁羽宫将印拿来。
入宫正当卯时,我到了刑部便寻主事要张寻人签来填,却不想林老三恰在。年初他爹收拾我不成,我这御史中丞的位置就没能空给他,他家里拾掇来去、大动干戈,最终将原任的刑部侍郎劝去了萦州做刺史,这才终将他搁在了刑部做京官儿。然刑部的差都不美,上至侍郎、尚书亦都要出外事,所见者皆凶犯尸首,大约他爹也不乐意,却是想叫他先待着,等朝中有了好缺再把他补上去。
此时见我,林老三捧着紫砂壶吊了眼道:“哟,这寻人理应先报给官府立案啊,稹中丞也是朝中的老人儿了,怎还不清楚这道理?”
听了他这话,那立在我跟前儿的主事自然不敢去找签儿给我,我只好道:“林侍郎,官家失人在官府立了案,不还得由刑部批下寻人的签儿么,又何苦多麻烦一趟?”
林老三闻言,笑起来盯着我:“哦,原来是贵国公府失了人哪?啧啧,可怜可叹……但这光想着省事儿可不能够啊。稹中丞,咱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得按规矩办事儿罢。”
我慢慢袖起手来:“是是是,林侍郎这话很是在理儿。御史台这厢积的各地案子也多,搁不开手脚是有的,既林侍郎也说按规矩,那刑部政绩考核的事儿……也就便宜往后排排了,总归政绩也没百姓重要不是?”
说完我转身往外走,果听林老三向左右道,“还不赶紧留留稹中丞,瞧这两句儿场面话说的,怎还就认真了。”
一旁主事连忙请我回身,我扭转头冲林老三笑了笑:“这不许久没见了么,也同林侍郎开个玩笑,林侍郎毋怪。”
主事这才送签来叫我填下,填罢搁了笔,我过了林老三身道儿要走,他望了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