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吐字说:“很久没和大家见面了,我今天来呢,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大家伙这段时间工作都非常辛苦,我代表党和领导,来慰问大家一下,人民感谢你们为社会的安全、稳定、团结以及和谐作出的贡献。”
熊将军这段话不过百十来字,说了足足有三分钟,美国有个“Special English”,语速慢得非常之催眠,用于初学者矫正口音,熊将军这个已经不仅仅是“特别版中文”,是“特别版的特别版中文”。
他说完以后,停顿了一下,伸手拿起茶杯,淡定地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他连清嗓子都比别人慢半拍,全身上下都弥漫着领导的范儿。
还好在座的六位已经非常习惯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地……认真走神。
“第二呢,”熊将军补充了一下水分以后,接着说,“我代表领导和党中央,针对我们工作中的一些问题,讲以下三点。”
许如崇垂下头,再次在熊将军拖着长音的话里打了个哈欠,发现熊将军扫了他一眼,连忙把张得大大的嘴闭上了,好像唯恐苍蝇飞进去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熊将军冗长的“一二三点”结束,就见老人家又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下面呢,我仅代表我个人,再补充几点。”
这回薛小璐也忍不住了,碍于乖巧形象,愣是把一个哈欠给憋了回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憋得眼泪花哨的。
他们都暗暗猜测,老熊突如其来地打的这场酱油是个什么意思?方修和陆青柏在底下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胡不归脸上倒是看不出端倪,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老熊没完没了地老生常谈。
是上面出了什么事?还是关于归零队的内jian调查有结果了,或者是有其他的人员变动?
可是这位领导实在太沉得住气了,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讲到正题上。
终于,思想教育结束了,胡不归板着一张浮雕一样僵硬的脸,带着大家鼓掌捧场。然后就听熊将军说:“好了,今天就先简单说到这,请大家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工作吧。”
在座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君心实在难测,幸好老熊还多说了一句:“哦,小胡你留一下,我还有些事跟你讲一下。”
胡不归好像早料到他有这手似的,见怪不怪地向其他几个人摆摆手:“你们都先去,有什么情况找我说一声就行。”
几个人这才作鸟兽散。
会议室的门从外面带上,里面既剩下了熊将军和胡不归两个人。熊将军沉默了一会,这才叹了口气,伸长手臂,拍着方才空出来一直没人坐的椅子说:“去年来的时候,小廖还在这呢。”
胡不归闷闷地应了一声:“做我们这种工作的,总有随时牺牲的准备。”
熊将军一条胳膊肘撑在会议桌上,微微低下头,表情看起来有些深邃,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手掌向上,这只手掌和他那看起来细皮嫩rou养尊处优的手背不一样,从掌心到手指,有各种各样的老茧和伤疤,他轻轻地平摊着手掌,弹了一下一边的茶杯:“我今天会在这里待上一整天,配合你的计划,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人不出来怎么办?”
胡不归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挺没诚意的笑容:“不会的。”他说,过了片刻,又补充说,“我心里有数,归零队毕竟是我的地盘,想在总部下手,也没那么容易。我大概知道内jian是谁,调查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
熊将军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皱皱眉:“你说出来的话我信,不过你好像有点焦躁,还有别的情况么?”
被问到这种问题的时候,胡不归从来不会立刻回答,他总会停顿好一会,思前想后,再次确定没问题了,这才会摇头,给人一种极其缜密笃定的感觉。
熊将军想了想,就笑了:“哦,那我明白了,是因为那位到现在为止都不肯露面的小朋友吧?我听说啦。”
胡不归一愣,那天知道有人闯总部,他心里就猜这个人八成是苏轻,所以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没有往上报,谁知还是被这老狐狸知道了。
熊将军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哎呀,我上岁数了,有时候也是爱听一点年轻人的故事的。”
胡不归沉默着不说话。熊将军却自顾自地说起来:“这个小朋友,有本事,有胆量,我是觉得,归零队就缺这样的人。”
胡不归猛地抬头看向熊将军,只听他用那非常富有个人特色的“特别版的特别版中文”慢悠悠地点评说:“小廖去年牺牲,咱们这边管外勤的人员就剩下你们三个人,方修算凑合,秦落就不用说了,那姑娘到现在跟人说话一点也不见好,还是不敢抬头,你呢,不是我说,也有毛病。”
胡不归说:“是。”
熊将军点着桌面说:“你不大会和人沟通,虽然说咱们这里基本接近军事化管理,但是同志之间的思想工作不能小看嘛……”
眼见老熊又要开始“补充几点”,胡不归忙把话题拉回来:“将军,您的意思是,他可以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