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天津出了名的汉jian,他自称从不问政治,只专心在中日两国之间跑船赚钱,贩卖军火,走私文物,甚至倒卖南京政府的军情,靠着日本人的庇护大发国难财。
莫青荷听不下去了,他气的全身都在哆嗦,下巴一动,杭云央的笔就失了分寸,勾错了一道。檀木架上搁着一只装满热水的铜脸盆,莫青荷捞起一条水淋淋的毛巾擦脸,半路突然改了方向,将毛巾对着杭云央猛地掷了过去!
云央没躲开,啊的一声惊叫,被溅了满身满脸的水,再抬头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莫青荷抖着嗓子:“要是早知道你是个下贱胚子,当初就该让师父打死了你,省的现在丢人现眼!”
杭云央知道自己做的是没脸的勾当,提起莫青荷就禁不住自惭形愧,现在见师哥也入了泥潭,便再不怕了。
他冷冷地横了青荷一眼,伸手指着他,中指一枚豌豆大的粉色钻石戒指,纯净的直晃人眼睛:“师哥,到了这份上还装什么装,我给日本人唱戏是对不起师父,你给他们唱就对得起了?”
“咱们索性请了柳初师兄,你唱青衣,我唱花旦,柳初还是唱他的武生,和小时候一样,多好!”
莫青荷突然站起来,脑子里嗡嗡的响,几乎背过气去。
后台的门被人砰的撞开了,这次闯进来的人是沈培楠,大约是烟土的作用,他远没有平时的冷静自持,脸上有昏沉之色,强撑着维持清醒。
他边走边解释:“小莫,今天不要唱西厢了,来了一位姓陈的朋友,硬是把红娘的角儿给换了,那人你认识……”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因为看见了杭云央,他意识到自己来晚了。
莫青荷既悲愤又委屈,一头扎进了沈培楠怀里。
“这是最后一场,从今往后我不唱了,云央说得对,我脏了戏,没脸站在戏台上!”
沈培楠见两名小戏子剑拔弩张的架势,什么都明白了,他紧紧搂着青荷,低声应道:“好,以后不唱了,我养着你,你认字儿,会算账,不唱戏了就来给我当副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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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荷在后台坐了很久,杭云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摆出了柔媚的样子,一个劲赔不是,又做小低伏认错,他很愧疚自己没过脑子的一通话,把师哥逼到退行的地步,他也明白莫青荷心中戏的分量,然而莫青荷打定了主意,认认真真的默戏,准备,像入了幻境,无论云央怎样哀求,他都不吭声了。
杭云央已经尽数装扮好,去了台下,莫青荷躲在后台,偷偷撩开帘子的一角,只见舞台正出演一出古怪节目,音乐欢快俏皮,七八个和服女子满脸堆笑,蹦来跳去模仿一只猫咪,青荷在东交民巷的小商铺里见过,是日本的招财猫。
台下的兵痞此时毫无礼貌可言,大约是平时古板惯了,总算得以释放,一个个吸足了大烟,袒胸露ru软烂如泥,不停朝舞台投掷小果子和钱币。
莫青荷搭眼一扫,发现台下一名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很漂亮体面,头发规规整整统一朝后梳,口袋里露出一截白金表链,他并没有吸大烟,而是夹着一根雪茄,认真的与杭云央交谈。
青荷略一思忖,心想这大约是那位陈宗义先生,然而他连看好几眼都没记住这位陈先生的长相,每次好似记住了,一闭眼却只想起他整齐的发际线和锃亮的黑皮鞋,他身上到处散发着“值钱”的商人味,相比之下,面孔倒给人印象不深了。
音乐止息,和服女子依次撤下,胡琴起,檀板响,悠悠古韵破空而来,莫青荷深吸一口气,扮作崔莺莺,粉墨登场。
台下一片起哄声,带头闹的最厉害的就是川田久。
青荷抬手,示意乐班暂停,他双手叠膝,朝台下行了一个福礼。
日本兵痞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眯缝着眼睛,透过云遮雾绕的大烟幻境盯着莫青荷。
青荷一字一句清晰道:“今天虽然不是公演,但各位都是有文化的,希望大家给我做个见证,莫青荷从今天往后,不唱了。”
许多日本军官的中国话不通,听完翻译的转述,不由交头接耳起来,有人抽醉了烟,冲他骂了句日本粗话。青荷听不懂,但也知道是瞧不起自己的意思,然而到最后关头他反而没了脾气,他的眼里没有台下的日本兵,一切演给自己,一个干脆漂亮的收尾。
师父的原话,京戏讲究庄重热闹,昆曲则是一场幻梦,莫青荷一丝不苟的演绎,每一个眼神,每一段唱腔都极尽完美,仿佛整个戏里的前半生,都等着这一天。
崔莺莺在后花园邂逅张生,红娘牵线,羞羞答答,欲说还休。
台下喧哗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人把烟枪放在嘴边忘了吸,有人的话说到一半忘了词,被莫青荷堪称登峰造极的演技,惊的要忘记呼吸。
沈培楠平时听惯了他的唱腔,不以为意的拉着一名艺伎玩乐,慢慢终于惊觉不对,刚要开口问怀里人的意见,那穿着层叠衣裙的女子怔怔的望着莫青荷,把手指往嘴唇一竖,不让沈培楠开口。
三折子西厢终了,莫青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