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柳淑妃眉尖微微舒展,却仍是心事重重,疲倦地叹了一气,跟着手掌覆上女儿柔软的手背,轻轻地拍着。
罢了罢了,惹都惹了,还能怎么样呢?不知是否还有斡旋余地。玉阁今年及笄,便是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要知道,大冕一朝,公主选驸马,如同君王选秀,乃是通告天下层层采选,初选正正是由太监把持,惹恼了郑子清,若是过几年,替玉阁选驸马,也不知他会不会从中作梗。
但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
柳淑妃蓦地想起一事来:“玉阁,你可还记得大理寺少卿段悟轩?”
“母妃,你是说段庄妃娘娘的哥哥?”宁玉阁想了想,“听闻此人铁口直断,刚正不阿,屡破大案,是个厉害的人物呢。”
“段悟轩三日前傍晚,就在大理寺正门,被郑子清领缇骑捉了去,提到东厂下狱。”
宁玉阁一惊:“东厂竟这般嚣张,直接在大理寺门前捉拿从四品少卿?郑子清也不过四品罢了!那这段悟轩可还有救?才三日,段娘娘去求了父皇没?兴许还有一现转机……”眼看柳淑妃神色凝重,宁玉阁声音越来越小,“母妃,这少卿怎么了?”
柳淑妃摇摇头:“段庄妃磕头哭求,到了今晨,才终于令陛下下旨留他一命,但圣旨还未传到东厂,郑子清已经入宫来回禀,说段悟轩撑不住重刑,刚咽了气!”
“段悟轩死了?”
“……死时不成人形,手足尽断,左腿胫骨下只余森森白骨。你段娘娘现下已经哭昏了过去。”
宁玉阁悚然。仿佛数九寒冬,肃肃风中,雪水兜头浇了她一身一脸,冷得钻心。
今晨,郑子清跪在她脚下,行着大礼,一口一个“奴婢”,眉目婉转柔顺,可在不久之前,他先斩后奏,直接将朝廷命官刑囚致死,转身就血气森然地入宫回禀。
在栖霞阁前闻到的那股冰冷、稠黏、可怖的气味,也许根本不是自栖霞阁,而是从郑子清身上散发出来的。
想到方才自己离郑子清那么近,她胃里翻滚,忽然有点恶心,想吐。
直至回到房内,将玉兰盛上的一壶龙井喝了个Jing光,再吃了几个蜜饯,甜丝丝的味道伴着茶香,唇齿留香弥颊,宁玉阁才觉得好受一些。
她打定主意,若是郑子清这次能通融,她将其想要的珍宝银钱奉上,便与之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大冕朝公主年俸千两,食邑三千,宁玉阁因皇帝宠爱,年俸高达两千,但日常开销也大,且祥懿宫常年由柳淑妃执掌,故而宁玉阁自己藏下来的私房钱也不过三千余两,其余的宫廷珠宝无法变卖折现。三千两在大冕朝是一笔巨款,够在大冕国都安平京添置数栋七进七出的豪宅。
可……郑子清缺钱么?
他不缺钱,也不缺房,就爱古玩字画、天下奇珍,单纯的银子已经无法勾起郑督主的兴趣了。
宁玉阁小心地从卧房梳妆台下的红漆木奁盒内取出一叠银票,认认真真地,一张、一张数起来。
三千七百六十五两。
宁玉阁又看了两眼,眼里还有依依不舍,但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把它们统统塞进了另一个雕花匣子内,锁进了抽屉中。
安平京朱雀大道。
在朱雀大道上开张的小摊小贩,眼见着一群人鲜衣怒马,打马而来,连忙熟练地推着车,迅速往道路两旁躲避;路上的行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骑马者未到跟前,都已经纷纷散开。
朱雀大道是皇宫往东厂的必经之路之一,本来此处是安平京最繁华的集市,但现在因着没人愿意离那东厂近,沾着血气腥气死气晦气,已凋零许多,大部分摊市都移到了城东的白虎大道上。在这条路上做生意的,都得要有眼力见,学会了不听不闻不看,囫囵把自个儿当作是天子脚下不起眼的小石头,权当不存在了才好。
前两天,被押过来的那什么,大理寺少卿,耿直不阿,直言不讳,一路叫骂不绝,直听得路上行人摊贩心惊rou跳,果不其然,听说今晨已经死了,拖出来的时候,死状极惨,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因他重枷加身尚威武不能屈,犹在怒骂阉竖贼狗,死时口中空落落的,只余血污,竟是拔了舌头,连牙齿俱也都敲碎。
此时,一行缇骑俱都着乌衣官帽,腰佩绣春刀,簇拥着中央骑着白马的一人。
有人好奇心重,在一行人驾马经过时,偷偷抬头瞧了一眼。但见那白马之上,一人穿着云锦飞鱼服,飞鱼似蟒似龙,鸾带金刀,面容妖异绝lun,描红绘金,眼尾斜斜入鬓,唇艳如血,美则美矣,既冷且妖。若不是正在白日,真让人以为是遇见了什么勾魂摄魄的鬼魅妖孽。
忽的,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人,随着一声大喝:“郑贼,受死吧!!”眼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