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绍辉一头雾水地在边城等了小十天,当他看到宁怀瑾的那一瞬间,才明白过来宁衍信中语焉不详的“时机”是什么。
宁怀瑾出现的时机很出人意料,他似乎也不清楚郑绍辉的动向,并未主动来寻他,而是在某天深夜来官驿投宿时,才意外跟留在官驿的郑绍辉撞个正着。
郑绍辉当时睡得正香,只听见院子里狗吠马鸣,乱糟糟的声音混成一团,便迷迷瞪瞪地从睡梦中惊醒,披着衣服想下楼看看。
谁知他楼梯还没下几步,就见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从夜色中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也不等值夜的小二出来招呼,就熟门熟路地在墙后的钥匙板上摘下一串,准备上楼。
——看这俩人轻车熟路的模样,便不像是误入的商队旅人。郑绍辉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想到最近有什么同僚往这边来,便从墙上摘下烛台,用火折子点燃了,想走下去看看。
郑绍辉弯着腰从狭窄逼仄的楼梯向下,楼下的两人也在拾阶而上,两边人在窄小的楼梯上相遇,看见对方时,同时愣了一愣。
“郑……”宁怀瑾对郑绍辉的印象只有在猎场的那几面,一时间只觉得眼熟,在脑子里思索了片刻,才不确定般地道:“郑绍辉?”
郑绍辉乍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见恭亲王也吓了一跳,在京中一向稳重有礼的宁怀瑾现在活像是从哪个山窝里逃难出来的,衣服饰品不再Jing致不说,身上又是灰又是土,本来就素净的衣服更加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拿着钥匙的左手手背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擦出了一道血痕,血迹已经干涸了,干巴巴地粘在他的手背上。
郑绍辉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谁干的,郑绍辉下意识想,要是让宁衍知道他三句不离的小皇叔在外头把自己弄成了这样,怕是要找人算账的。
“对……正是下官,见过王爷。”郑绍辉伸出手去正想扶他,却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按理说他见了宁怀瑾应该行礼,可这楼梯又窄又长,他又站在楼上,一时间进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宁怀瑾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他,皱着眉正想追问什么,却也觉得自己现在情形不便,便干脆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上去再说。
郑绍辉上手扶了他一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味道烧灼味道,像是从浓烟滚滚的厨房中跑出来的。除此之外,浓烟味道里还夹着一点微不可查的花香气,闻着非常奇怪。
就着烛火光亮,郑绍辉发现宁怀瑾的侍从也跟在他身后,对方身上的衣服脏得更加厉害,左袖口烧没了一大片,好悬没伤到人。
宁怀瑾顺手摘下来的钥匙恰好就在郑绍辉隔壁,他似乎是急着有话要问,连自己灰头土脸的都不在意了,随口吩咐了一句让卫霁先回去换身衣服,便应了郑绍辉的邀请,进了房间。
郑绍辉用手中的烛台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点亮,然后客气地请宁怀瑾在桌旁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郑副指挥使怎会在此。”宁怀瑾问。
郑绍辉猜他开口便是这一句,方才在楼梯口时便想好了说辞,连忙道:“下官受陛下吩咐,来查蒋璇的身世。”
宁怀瑾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宁衍好歹没被“美色”冲昏头脑,还记得要查查这些事。
但随即宁怀瑾便缓过了神,端过茶抿了一口,说道:“查出什么了?”
郑绍辉定了定神,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见闻与宁怀瑾都说了个详细。恭亲王有辅政之权,郑绍辉说起来也没有太顾及,从宁衍吩咐他出京开始,到蒋璇一家的情况和蒋家本家的异常都说了个干净。
宁怀瑾本还是淡淡地听着,但越听神色就越凝重,他眉头越皱越紧,到后来连茶都不记得喝了。
“等等。”宁怀瑾做了个手势:“方才你说,你追着蒋家的商队,到一个货栈里?”
“对。”郑绍辉说:“只可惜我没料到那货仓处有两队护院守卫,贸贸然进去,打草惊蛇了。之后陛下便命我在此等候,但我左思右想不放心,正想着择日再进去一探。”
“不用探了。”宁怀瑾淡淡地说:“那货栈被本王烧了。”
郑绍辉:“……”
“可是离此地二十里之外,在一处小村里,从东数倒数第一家,门口载着两棵沙棘树的那处院落?”宁怀瑾又问道。
郑绍辉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没错了。”宁怀瑾又喝了口茶,冷声说:“半个时辰前,那房子已叫本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先前在安庆府撞见那车马时,宁怀瑾便觉得其中有诈,硬是冒着风险跟了上去。好在为了掩人耳目,那车队也未敢单独走小路,而是跟着大多数商队一起走官道和商道,倒是给宁怀瑾行了不少方便。
大约是这批东西实在不能见人,在马车到达码头后,这批药材便被混在了寻常的粮草捆里,塞进了船舱下头。
这批货从安庆走水路到江州才上岸,然后顺着官道继续向前。宁怀瑾跟着那车人一路向北,从安庆府一路跟到了边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