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瑾没有说话。
他的心正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却并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
慌乱、不安、不满和对未知痛苦的逃避交杂在一起,让宁怀瑾很难像平时那样自然地开口回应宁衍。
他甚至在宁衍一口一句“皇叔”里非常不合身份规矩和体统地想——你怎么当着玲珑的面能这样亲密地抱着我呢。
抛开其他所有的不谈,直到此时,宁怀瑾才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并不愿意跟女子一起分享宁衍。
这不仅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可供宁衍挑选的其中之一,也觉得自己在无形中用更加卑劣的手段夺走了一个女子的丈夫——他不愿意、也无论如何不肯做这样的事。
宁衍在沉默中感受到了他的抵触,他更紧地收紧了手臂,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宁怀瑾身上。
少年人身量抽条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已经长得比宁怀瑾还要高了,两只手环抱过来的时候,能轻而易举地将宁怀瑾拢在他的怀里。
宁怀瑾垂下眼,发觉宁衍的手正拢在他的手背上,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看起来很有些安抚的意味。
宁衍的手指修长白皙,比起宁怀瑾布满了琐碎血咖的手来,显得更加养尊处优,仿佛一个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但宁怀瑾知道,这双手能下棋画画,也能搭弓射猎,这么多年来,宁衍就是靠着这双手,硬生生托着朝政和江山往前走。
——他早长大了,宁怀瑾想。
宁衍似乎也没有等着宁怀瑾开口的意思,他微微抬起头,就着这个姿势顺着宁怀瑾的方向往前看了看,正好看到了玲珑的半个侧影。
玲珑正在跟侍女说些什么,侍女摇了摇头,硬是把手炉塞进了她的手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宁衍收回目光,在宁怀瑾耳边笑道:“孩子不是我的。”
“不对……”宁衍顿了顿,接着说:“应该说,玲珑根本就没有孩子。”
“是我的吩咐,叫她做戏给外人看一看。”宁衍自顾自地说着,像是解释,可语气又太过轻描淡写,反而像往日里闲聊时与宁怀瑾互通消息一样:“先前没告诉皇叔,吓到你了。”
宁怀瑾那些蔓延泛滥的情绪像是瞬间被拦腰截断,他整个人顿时一愣,问道:“什么——”
“皇叔是不是吓着了。”宁衍亲密地就着这个姿势歪过头看着宁怀瑾的侧脸,他唇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方才皇叔是不是以为那是我的孩子了?”
宁怀瑾依旧觉得自己的心跳奇快无比,他后怕似的深吸了口气,极轻地嗯了一声。
“什么感觉。”宁衍语气温和地问:“难过吗,恨我吗?觉不觉得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一边对你情深似海,一边又去宠幸身边的女人。”
宁衍越说越离谱,也越说越难听,宁怀瑾听得眉头紧皱,下意识便想摇头,叫他不要这样贬低自己。
可宁怀瑾还没来得及动弹,宁衍就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皇叔可要想好了再说。”宁衍说。
宁衍面上依旧含着笑,可那笑意却不像平日里那样纯粹,他半垂着眼睛,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虽然语气依旧温和,但宁怀瑾与他日日相处了十年,对他了解颇深,很容易便在那语气里听出了些反常的味道来。
“我这样轻易地跟皇叔说实话,是为了叫你不要为了误会而难过。”宁衍说:“我不想用这样的误会来试探皇叔的心意,所以才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这不代表我想听皇叔放心下来后,有心权衡的敷衍之词。”宁衍说。
宁衍温和的语气略略收敛,里头掩藏着的锋芒便轻而易举地刺破遮蔽的外衣显露出来,刮得人心神震颤。
宁怀瑾忽然想起这个语气为什么熟悉了。
往日里在朝中,也难免少不了一些尸位素餐之徒,看着宁衍年轻,便想在些不重要的小事上糊弄他一番。
这些事宁衍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却要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掰扯清楚。宁衍甚少真的发怒,大多只是这样,含着笑多问两句。
帝王威仪,通常不在天子之怒中,也不在权柄威势下,而正是在这样的细微之处,只需要略略显露一二,便能叫人不可招架。
宁怀瑾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宁衍。
是那个在高台金座上坐了十年的帝王。
而他平时见到的那些,已经是一个剥去帝王外衣,只面对着心上人的宁衍了。
他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变得眼明心亮,洞察世事。许多事或许他心里早已一清二楚,端看他想不想拿出来计较。
宁怀瑾清楚的明白,而现在就是他想要“计较”的时候了。
“或许我方才说得太露骨了些,皇叔不好回答。”宁衍“善解人意”地自己将那话收回来,缝缝补补,补得委婉了些:“那我换个问法,方才那一刻,皇叔误会玲珑怀了我的孩子时,是否并不因我后继有人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