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瑾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迈开步子向他走过来,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之内,想要让他完全想明白未来和以后,想清楚要怎么才是夫妻间的相处之道,那是强人所难。
何况宁怀瑾本身是“臣”,宁衍想要他堂堂正正地,心中无愧无惧地站在自己身边,就等于要彻底撕开“崇华帝”和“恭亲王”两个身份,将壳里那个柔软干净的“宁怀瑾”从一应身份中剥离开来。
可这又谈何容易。
对宁怀瑾来说,这不亚于要将他人生中头三十年的所见所学一应推翻,将他这些年为人处世的本能和态度一一强行扭转过来。敲掉他身上那层为臣的枷锁,不吝于要抽出他全身的半副骨架,宁衍只能小心行事。
宁衍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眼神温柔地看了宁怀瑾一会儿,没去拉他的手,而是又凑上去亲了亲他。
“怀瑾。”宁衍又悄悄换了称呼,温声说:“玲珑都走了,你怎么还抖得这么厉害。”
但宁怀瑾已经没心情去想玲珑如何了,他死死地咬着牙,近乎顺从地被宁衍搂在怀里,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生我的气了?”宁衍轻轻叹了口气,说:“确实,我不该那样逼迫你。昨日里你才刚刚跟我道过歉,结果今日我就犯了一样的错,看来这世道确实是风水轮流转,以后见人自省,我也得共勉才是。”
宁怀瑾还能听见他说的话,闻言极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是生我的气?”宁衍本来就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自然能将他的细微表情都收归眼底。他略顿了顿,问道:“那是什么?”
宁怀瑾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了,他断断续续地抽了口气,似是被一阵急火催的,开口时,嗓子已经哑得很厉害了。
“……我害怕。”宁怀瑾低声说。
他说的很轻,又很茫然,宁衍听得心里一痛,更紧地环住了他。
宁衍明白宁怀瑾的未竟之意,他确实有许多值得害怕的事——恭亲王府满门的名声,不为世俗所容的感情,盈满沉雾的未来,满朝文武和天下臣民的眼光,还有他被宁衍一点一点“夺走”的感情。
若宁衍将来一朝反悔,这些事于宁衍来说,或可称之为“污点”,但于宁怀瑾来说,确是灭顶之灾。
他怕也是自然。
宁衍倒并未因宁怀瑾的回答有那么几分不信任而感到伤怀发怒,恰恰相反,他倒是头一回觉得心里满足又欣慰。
“怀瑾。”他亲亲热热地用下巴磨蹭了一下宁怀瑾锁骨上的肩窝,低声道:“我好高兴。”
宁怀瑾茫然而疑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我一直想长成一个大人。”宁衍说:“不光是为了当个好皇帝,收拢权力,把持江山。我也想成为你能依靠的人,想要你遇到难处,便要我来拿主意,由我来帮你。”
“但无论我做得再好,再能干,只有我一个人努力也是不行——”宁衍说:“只要你一天还拿我当孩子,我就一天还不够强。”
“但现在好了——”宁衍说着低低地笑了笑,宁怀瑾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似乎能随着他们贴合的部分传到他的胸口。
“我就喜欢你说这样的话。”宁衍说:“只要说出来,我便能免你烦忧。”
“我不是在朝你讨宠,也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宁怀瑾说:“小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要你相信我一些,我就能做得更好。”宁衍说:“许多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我指天画地说一句,再过一年——怀瑾,我便让我的心意上天可鉴。”
宁衍这句话掷地有声,宁怀瑾一时间听得愣住了。
过了良久,他才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似乎从猎场后直到今日,一直以来你我都是这样,明明是我有心解你困苦,却反而变得事事都要你来开导——属实无用。”
“有用。”宁衍说:“你今天让我很开心,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安定过。”
宁怀瑾似乎更加疑惑了。
“我看到了你的不安,嫉妒,矛盾,脆弱。”宁衍说:“……还有善变。”
他每吐出一个词,宁怀瑾便会僵硬几分,直到最后,已经成一块僵硬的木疙瘩。
宁衍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忽而变得十分轻松。
“我开心的是——”宁衍在宁怀瑾耳边低声道:“我们是一样的。”
第132章 “看上你的都被我糊弄过去了。”
宁怀瑾觉得,他可能是丢了大人了。
距那天他在南阳府衙后院撞见玲珑已经过去了三天,宁怀瑾还是没从那一天里缓过来。
那天他心绪不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陷在大起大落中缓不过神来,被宁衍抱着靠在那个小小的假山角落里说了半天的话。
宁衍真是极尽耐心,语气温和又绵软,略略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听起来字字珍重的模样。
可他若是单纯地表明心意,诉诉衷肠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