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暗处的影卫皆在转瞬间抽出了靴中的匕首反手握在掌心,微微躬下身,只等着宁衍一声令下,便出手取人性命。
可宁衍什么都没说,他微微仰着头,任宁铮用剑尖抵着自己脆弱的咽喉。
“这些日子,三哥的手段可是一刻都没停,现在怎么反过来向朕兴师问罪。”宁衍说着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勉强坐起了身体,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借着这个姿势看着宁铮。
“三哥就算要杀朕,好歹也要找个名目出来吧。”宁衍说:“……总不会是你越想越气,留着朕碍眼吧。”
“宁怀瑾在前线出兵了。”宁铮一字一顿地说。
宁衍有片刻的怔愣,仿佛他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但紧接着,他就垂下眼,盯着剑身上的血槽笑了笑。
宁衍笑得很轻,似乎不像是在高兴,反而看起来莫名有几分意味深长。
“今天几号了?”宁衍问。
“六月初二。”宁铮说。
“那朕就不意外了。”宁衍说。
“既然如此,就麻烦陛下跟本王走一趟了。”宁铮将“陛下”两个字咬得很重,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知道看了陛下在阵前,恭亲王能不能手下留情,放本王一马。”
宁铮说着一挥手,他身后的几个侍卫便一窝蜂地涌进屋里,想要去解挂在墙中的锁链。
“三哥不能杀朕,也不能带朕去前线了。”宁衍目不斜视地与宁铮对视着,平静道:“否则三哥会后悔的。”
宁铮已经不想再听他说的话了,怒气冲冲地吩咐道:“动作快点。”
“朕出发前,给皇叔留了一封手信。”宁衍接着说:“看现在的场面,他似乎已经拆开了。”
这就是宁铮不得不听的事儿了,他咬了咬牙,在心里短暂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是确有其事,还是宁衍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
他心里隔着一杆秤,秤杆两端摇摆不定,宁铮狠狠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多疑占据了上风。
“都先滚出去。”宁铮恨声道。
那锁链嵌得很深,侍卫们正拆到一般,闻言赶忙停了手里的动作,头也不敢抬地退了出去。
“……你留什么了?”宁铮问。
宁铮话刚问出口,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了种预感,但他又不敢真的相信,宁衍当了十年皇帝,还真的天真如斯,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旁人。
“朕留有亲笔信——龙嗣年幼,不堪大任。国无储君,若此行出了意外,则传位于恭亲王。”宁衍言简意赅地说:“望皇叔善待朕子,勤政爱民。”
宁铮踉跄了一步,手抖得差点拿不稳剑。
“你以为本王会信你这种鬼话?宁铮不可置信地问:“你会留这种诏书?是嫌死的不够快?”
宁铮一声比一声高,仿佛要给自己壮气势,好让自己别相信一般。
宁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亲笔信一式三份。”宁衍说:“一封在宁怀瑾手里,一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送到了帝师江晓寒手里,还有一封——”
宁衍略顿了顿,说:“出征前,被朕压在了太庙的香炉之下。”
“你疯了?”宁铮惊疑不定地问。
“现在就看三哥相不相信有这封信了。”宁衍说着将手上的锁链撩起来,摊在宁铮面前,面色淡淡地说:“若是三哥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压着朕去前线叫阵了。”
宁铮很想不相信,但他说服不了自己。
宁衍为宁怀瑾干出的出格事已经太多了——不肯娶妻,不肯选秀,明知蒋璇有问题还将她留在身边以致身中寒毒,冒险亲征不说,居然还跑来前线给宁怀瑾“报仇”。
宁铮不知道宁怀瑾究竟有什么值得宁衍疯魔的,但饶是他再觉得离谱,他也不得不承认,只要涉及宁怀瑾,宁衍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何况只是托付身后事这点“小事”。
宁铮几乎要将牙根咬出了血。
宁怀瑾在前线动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这是宁衍着意安排的后手,却没想过黄雀在后,他这糊涂弟弟也被人算计了。
他现在不能杀宁衍了,甚至也不能带他去前线。宁铮想,宁怀瑾必定是已经瞧见了那封手信才会起兵,这天下没有哪个皇亲对皇位没有非分之想,宁怀瑾平白无故得了个天上掉下的馅饼,不死死咬住才怪。
宁怀瑾现在本就占着平叛讨贼的理,出兵也是名正言顺。所以大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剿灭叛军,或逼着宁铮杀了宁衍,或叫宁衍不知不觉地“意外”身亡,死在战场上。
到时候,骂名都是宁铮这个乱臣贼子的,宁怀瑾只要装腔作势地哭两声,懊丧几天,便能欢天喜地带着宁衍的手谕,名正言顺地回去登基。
宁衍这点糊涂心意一直是宁铮和阮茵紧抓不放的软肋,宁铮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朝一日,会被这条“软肋”给反将一军。
“朕已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接下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