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箭矢脱手而出,命中靶心,旁边有人鼓掌。
陶嘉木穿着厚重的袄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勉强伸出手拍了拍,很快又缩回去。
一般人是不愿意在放假的时候见到上司的,但他们还是朋友。陶嘉木进来之后,发现郡守府屋内屋外一个温度,嫌弃地说:“你居然不点炭火。”
霍屹说:“还不是很冷。”
“你就是抠门。”陶嘉木对霍屹了如指掌,霍屹从不为自己花钱。
其实他非常有钱,除了朝廷发放的俸禄,他也会收一些地方豪强和手下官吏的贿赂。
他并不是刚正不阿清白廉洁的好官。
他十五岁入宫,在官场摸打滚爬十三年,付出过惨重的代价。
霍屹大部分钱都用在士兵身上,Cao练士兵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朝廷发下来的钱根本不够。当劳动力集中在校场上,就代表田地里的庄稼无人打理,他们还要吃饭,要穿衣,要养马,生产少了,需求却高了,这是个无底洞。
剩下的寄到了长安,自己几乎是一分没留。
他娘和侄女都在长安,是圣上牵制霍屹的人质。
陶嘉木坐了一会,去厨房煮了一碗羹汤,他非常擅长厨艺,对于调羹之道极为讲究,日子过得Jing细无比。
他做羹汤的时候,霍小满就站在旁边打下手。
霍小满擅长弓箭与剑术,但调羹的手艺奇差无比,堂堂郡守家连个厨娘都没有。陶嘉木曾经专门教过霍小满如何做饭,霍小满只学会了怎么蒸饼。
陶嘉木端着热腾腾的羹汤进来的时候,霍屹正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
他们三人一起围着喝汤的时候,陶嘉木问:“你想提携赵承?”
赵承就是霍屹刚刚画出来的名字,西河边郡唐城县县令,是个年轻人。
“他前段时间破了一件大案。”霍屹喝了一口汤,他虽然过得糙,但还是识货的,陶嘉木调羹手艺之高超,整个大越无人能及。
西河边郡这个穷地方,也有几个富得流油的地主豪绅。前段日子,赵承抓住豪绅张家的把柄,往死里折腾,挖出一个陈年血案。
张家在唐城县的地位根深蒂固,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张家,赵承被威逼利诱,仍然不为所动,铁了心要碰一碰唐城县的利益网。他甚至差点在家里被暗杀,然而他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张家就不好过了。
陶嘉木说:“他是不是太年轻了。”
霍屹笑:“年轻人骨头才这么硬。”
陶嘉木掀起眼皮,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他还顶撞过你。”
大越开国至今,经过多年修生养息,极为富裕。然而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大部分财产其实是到了地方豪强手中。他们横行地方,不守国法,经常与官府作难,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般官吏只能听之任之。
赵承出身低微,当上县令之后,在唐城县做了很多事。他以暴制暴,为了打压地方豪强,无所不用其极。那些地主豪强犯了七分的罪,他能定十分,而且常用酷刑,甚至严刑逼供。
他手段过于Yin狠毒辣,也从不听人求情,不收取贿赂,和霍屹行事风格截然相反,曾经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骂霍屹与地主豪强同流合污。
霍屹一笑置之。
“他敢顶撞我,想必也不会怕长安那些权贵。”霍屹的声音非常平静:“我准备把他送到长安去,那位需要他这样的人。”
能干事,不拘泥于规矩,也不畏惧强权的人。
陶嘉木飞快地反应过来那位是谁——七皇子周镇偊。
七皇子能上位,这是肯定的。然而他上位之后准备做什么,需要什么样的人,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霍屹不仅知道,还把周镇偊需要的人才提前准备好了。
“赵承很有能力,那位会重用他的。等他在长安干几年,就能出来在地方干一番大事业,最好还是来西河边郡……”
这样他就能顺势辞官回家,霍屹这么想着。
陶嘉木看他陷入了奇妙的臆想状态,开口问:“你当初是不是当过七皇子的侍读?”
那时候陶嘉木是宫中郎官,为君主侍从,以守卫门户,出充车骑为主要职责,随时听从圣上差遣,也会和圣上讨论朝中之事。看上去没什么权力,其实是世家贵族的少爷们挤破头想坐上的位置。
他们那时候还没有多熟,陶嘉木对霍屹的情况不是很清楚。
“没当多久,就一年的时间,我就进镇北军了。”霍屹说。
陶嘉木总感觉他有意避开了关于七皇子周镇偊的讨论,有些好奇地问:“七皇子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并不像一个小孩子。”霍屹斟酌了一会,说:“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一定会登上至尊之位,如果他没提前死在其他皇子手上的话。”
因为陶嘉木的问题,霍屹慢慢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