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长盾变化,拼成了仅容二三人通过的青铜甬道,甬道尽头,奔驰而来的大魏铁骑犹如洪水猛兽,下一秒便要将他踏得粉身碎骨。
“都尉莫急!”
外围传来一声呼喝。李守义神色一动,这是楚地口音,可他现在孤身处于魏军深处,为何会有楚人?
此时,魏军长盾形成的甬道墙壁忽然一阵波浪涌动,好似有猛兽在其后游走涌动一般,长盾笨重,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整条盾墙摆动未出三次,盾阵忽然内凹,阵线猛然溃乱。
眼前数个长盾兵倒下,正巧拦住朝他践踏而来的大魏骑兵,骑兵猛然勒马,魏军顿时乱作一团。
盾阵被撕开的豁口中,他一眼认出了红衣铁甲的大楚兵士和领头的……那位红衣将军。
怎么会是他!
楚军中有许多人深信他是常歌将军显灵,但李守义知道,这人是益州的建威将军,是杀他亲兄、夺了建平的仇人。
李守义一时心情复杂,不知在此被乱马踏死和被仇人相救,哪个更让他难受。
常歌一刀劈下,当下血珠四溅,此时残阳有如饮血,这一幕居然又暴力又震慑心神。
他勒住弹蹄不停的黑马,朝李守义喝道:“上马,走!”
那一声威慑力太足,李守义竟像被神鬼摄魄,来不及细细思索,趁着魏军手脚大乱,在混乱中抢了匹马,双腿轻夹,追了上去。
跟在他身后,李守义开始怀疑此人可能真是常歌。
从戎之人,谁没听过昭武君大名,据说他极其英勇,战场之上犹如杀神附体,所到之处,鬼神难挡。
一如此刻,他眼前那位红衣将军单骑破阵,只见他手起刀落,四周血花横飞,所到之处魏军俱是血流成河,李守义也好、常歌带来的那群楚国骑兵亦是,只有跟在他身后助攻的份。
这股子无人能敌的煞气,连李守义这个从军之人,都看得胆战心惊。
此人定是常歌。
除他之外,世上断无他人能有此破阵之势。
渐渐地,魏军居然失了军心,一见红衣黑马,居然退开数丈之远。
常歌深入魏军,居然势如破竹,犹入无人之境。
李守义真切体会到了一句话——
三军可夺气,将军方能夺心。[1]
万幸,万幸他非敌军将领。
“常歌!”
常歌前方不远处,忽然一声冷喝。
李守义听着楚国军士里一阵激动。
从军之人,多少有些英雄情结,有的崇拜前朝定安公常川、有的欣赏狼将火寻鸰,若要众人从汗青之上选出一位兵神,那定是大周朝昭武将军,常歌。
三年前传说常将军被鸩身亡,多少兵士伤心欲绝。
难道他真是常歌?
可他不是益州的建威将军么?
那人听得这声“常歌”怒吼,居然真的勒马停了下来。
魏军方向,飘来一句Yin阳怪气的讥讽:“昭武君何时死而复生,投向大楚效力,也不知会我一声。”
常歌冷笑:“司徒玟,躲在兵士后面,算什么敞亮东西!”
楚军跟着他嚷嚷:“对!你算什么敞亮东西!”
有人一听这是楚军大将司徒玟,当即不客气:“司徒玟无耻,火石破城之道暴虐,殃及无辜百姓!”
“李都尉用命换攻城中止,你司徒玟却言而无信,继续攻城!”
盾兵之后,缓缓行来一将辇,司徒玟站在将辇上,大笑:“此有何耻!兵者,诡道也!这点玩的最炉火纯青的,不正是你们眼前这位昭武君么!”[2]
“说起来。”冬日里他居然装模作样地摇起了纸扇,“今日襄阳城头的流火玉碎,正巧是昭武君发明的东西,我不过借来一用罢了。要怪,还得怪这位昭武君。”
楚军竟被说得无言。
“识相点就滚。”
常歌开口,听着格外平静,却有种爆发前的紧绷之感。
司徒玟疯笑一阵:“你说这话,我差点以为,二百骑兵深入敌军十万大阵的,是我呢!”
笑罢,他猛然下令:“盾兵听令!圈奇门大阵!”
魏军随之大动,长盾遮天,战鼓雄雄。
常歌不惊不恼,只极轻地叹了口气:“我本不想大开杀戒。”
他虽个高,但骨量称不上宽厚雄壮,此时更是连铠甲都未穿,一身红衣夹在重甲士兵之中,背影更显削薄纤瘦。
哐当一身,常歌马刀掷地——李守义这才发现,常歌一路拼杀所用马刀,居然是一未开刃的钝器!
只用钝器居然有此鬼神难挡之效,倘若换上素日所用沉沙戟……
方才常歌一直倒提着未用的沉沙戟,骤然横起。
沉沙戟,以北境陨铁铸就,通身冰寒,再柔和的夕阳都暖不了它通身的煞气——那是数代常家历代良将,沙场之上斩敌万千,活生生用敌军骨血浇筑出来的凶煞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