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政闭目,脸色只如安睡一般和静,他声音略有疲惫:“已调理得七七八八,今日非燧焰之因,全?然因为……”
祝政缓缓抬起眼睛,朦胧灯光为他添上几分生动颜色:“梅相,当是?荆州夫人之父。”
荆州夫人乃祝政生母,常歌瞬间明白祝政难过的原因。二?人对这层关系都心知肚明,即使梅相同祝政虽从未以祖孙相处过,心中也难免多?有触动。
祝政缓声道:“上回见他时,已觉得梅相苍老许多?。所说所言更是?略感?奇异,如今想?来,当时他可能已有预感?。”
他闭着眼睛,唇上却忽然传来些温度,是?常歌给他喂了个?东西。
祝政:“是?什么?”
他方才开口,常歌趁机将那东西丢入他口中,酸酸的口感?在他舌尖爆开,之后才冒出?一缕甜。
常歌的脸凑在很近的地方:“梅干。先生,先缓一缓。”
祝政握着他的手?腕,心绪渐渐宁和许多?。
常歌这才稍稍俯身?,悄声道:“梅相没了,先生都不?知道的消息,学子却当下得知,立即上街开始闹事,这些学子是?有耳朵拴在梅相身?上么?”
“你的意思是?……”
常歌郑重?看他:“今日之事,先生不?能出?面?。一来,先生已颇为劳顿;二?来,楚王明日大婚,盛宴还需先生去?镇场子;三?来,学子素来易被煽动,群情激奋之下,难保不?沾血腥。明面?上,先生得是?仁人志士,要和诸位官员同舟共济,更是?楚国明日的天。这个?恶人,不?能交给先生,当由我来做。”
祝政抬眼望他:“我陪你同去?。”
常歌轻缓摇了摇头,握住腰间悬着的大司马剑:“先生听我一劝吧。”
他见祝政仍要开口,转而道:“不?过,这些都是?公?家的话。”
祝政不?解:“还有私家的话?”
他耳畔传来声软语:“私家的话是?……”
常歌朝屏风那侧回望一番,轻轻拿起灯罩,吹了侧塌旁的灯烛,侧榻处失了光源,祝政的视野忽然笼在一片黑暗之中。
祝政不?解他何意,刚要起身?,肩膀却被按了回去?,常歌的体热就在咫尺,一点点释放、扩张,侵蚀掉他的心防,他唇上一温,是?常歌抓着他的肩膀,俯身?吻了下来。
常歌尝起来是?甜甜的樱桃干味。常歌的手?端端落在他肩上,马尾却垂在他脸侧,蹭得人发痒。这吻浅尝辄止,常歌生怕屏风后的外人察觉,同他一触即放,祝政却凭着直觉,一把抓住常歌的手?,将他的手?腕扣在身?侧,稍一偏头,吻得更深。
这吻酸甜可口,让人全?身?升腾起妖异的酥麻感?,常歌足足挣了好几下才脱开来。
祝政整个?人淹在黑暗中,沉声道:“将军的私家话说的声音太小了,我一句也没听清。将军……能否再说一次?”
常歌难得以下犯上,拍了周天子一掌。
祝政被他拍得浅笑,心上沉重?思绪也缓解不?少。
他身?侧的灯烛忽而渐渐燃起,烛光再度点亮他华美无二?的面?庞。
常歌站在红烛旁,将泛黄的灯罩笼了回去?,他的眼中被烛光映耀地无比剔透。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私家话便说到此处,我快刀斩乱麻,去?去?就回。”
说完,常歌提起大司马剑,还未行出?五六步,祝政又跟了上来,将手?中的黑羽大氅展开,为他披在肩上:“入夜了凉,你且披上再去?。”
常歌抿唇一笑,将大氅随手?一拢,阔步出?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罗明威本抱着刀鞘在廊下站着,他一回头,见常歌穿得一身?火红,站在门口的亮光处,身?侧还跟着一灰狼。
常歌唇角轻勾:“带路!”
*
江陵城长街上,人声鼎沸,只是?这嘈杂之音并非盛宴歌舞升平,而是?一片打砸之声。
素来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的学子,倘是?纵起性情、安起恣孳、违了礼义闹起事来,也不?比街头的花子混子差上多?少。[1]
长街上的摊车被捣碎了一半,琳琅的商品碎了一地,又被人践来踏去?,手?作的兔子花灯丢在地上,被踩得碎烂。
学子们素衣青衿,由为首一个?瘦高之人带着,自长街末端起浩荡开过。
长街末端的摊贩皆是?小商小户,趁着金鳞池盛宴凑凑热闹,买些自家手?作的工艺品或是?吃食,越往宫城方向去?、越靠近清灵台,方才是?官府划定的他国商贸区域。
他国商贸区域自有江陵城左军把守,故而学子们只在防备松散的城门小摊附近闹腾。
那群学子路过一摊贩,其中一白胖学子猛地将其长摊一掀。摊上原整齐摆满了自家蒸的藕泥点心,一个?个?Jing巧的糕点洒了一地,全?部沾了泥。
白胖学子抬脚,一通混踩,举着纹有梅氏家纹的旗帜,口中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