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忱景把车停在距离小区一公里的不收停车费的空地上。熄火的瞬间,显示着02:32的车载时钟闪了闪,暗去了。
顾忱景没打伞,顶着颇有凉意的雨沿着冷清如同鬼蜮的小区边的小路,在基本没有照明的黑暗里穿过小区侧门,走进18栋1单元。
沿着被水汽浸润的chaoshi楼梯,他上了6楼。
3楼和5楼的感应灯一直没好过。6楼的感应灯上周也坏了。这种老小区没有物业,顾忱景虽然一直记得要把自己这层的灯弄好,但早出晚归的,他一直也没找到买灯泡的时间。
在楼梯口站了几秒,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门钥匙。
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他的视线扫过门口时,身体本能地一僵:黑暗中,门边上有个在动的影子。
顾忱景警觉地高声问:“谁?”
手机集成的手电发出的光束穿破黑暗,落在了顾忱景的脸上,暗处的那个人依旧看不清楚眉目。
这种晦暗不明的压力让顾忱景越发紧张,他下意识地转身往楼下跑去。
仓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顾忱景的左手手腕。
手腕的力度并不似带有恶意。顾忱景停住脚步,深呼吸,猛地回头,和拉住他手腕的人对上了视线。
“林……酌光?”
“是我。”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手机发出的照明光晃动着落在了林酌光脸上,“你看,是我。”
顾忱景紧张的姿态、逃跑的本能反应、保护自身的动作,都让林酌光心里有无法控制发着酵的难受:这绝不是顾忱景第一次在黑暗中遭遇有人堵在门口的状态。
这次出现是林酌光,顾忱景可以在神经紧绷后放松下来。
那,如果顾忱景遇到的是其他的情况呢?是其他的场景呢?是其他并不怀有善意的人呢?
“你这样……”顾忱景的嗓子有点哑,他像是掩饰慌张一般笑了笑,“手电筒的光从下往上照在脸上,好像拍鬼片。”
“好像……确实是。”林酌光也跟着笑起来,试图缓解顾忱景的尴尬。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让我还你钱?”
刻意的笑过之后,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几乎同时缄口。
“小狮子长成大狮子了,好凶。”林酌光先发制人。
“没凶你……”顾忱景哭笑不得,“单是谢喻然买的。”
“我不管。”林酌光理直气壮地表态,“我不愿意欠他的。我欠你。”
“讲讲道理啊。”顾忱景无可奈何。
“不讲。”林酌光摇头,“我一直都不怎么讲道理,你那时候还认真批评过我。”
顾忱景想起来,他确实这么无奈地对林酌光说过,“你讲讲道理啊。”
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已经记忆模糊。顾忱景只记得那是春末放学后的教室里,有夕阳的橙光落在林酌光的侧脸,林酌光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回他:“不讲。”
顾忱景收拾着书本:“林酌光,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这么……怎么说呢……”
“嚣张?”林酌光跨坐在顾忱景座位前排的椅子上,背对着讲台,面对顾忱景,手肘撑在顾忱景课桌的边沿,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看上去纯良得很。
顾忱景摇摇头:“不是嚣张,是天然。”
“你也可以说我热烈奔放。”
顾忱景顺手拿起书轻轻敲了敲林酌光的头,林酌光做作地叫疼,整个人往后仰,橙色的夕阳就移动到了顾忱景的侧脸。
那明亮温暖的光,和现在晦暗的楼道对比鲜明,仿佛前世今生。
“我还是这么的,”林酌光走近一步,微微向前俯身,把两人的距离拉近,“热烈奔放和嚣张。对吧?”
顾忱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林酌光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清晰可闻的气息。
感觉到顾忱景的动作,林酌光忽然想起社交距离的定义:0-50厘米是亲密距离,亲朋好友是不会介意对方侵入到这个距离里的,超过这个距离,那就证明仅仅是泛泛之交而已。
他心里不由得泛起失落和委屈:高三时的顾忱景和大家都保持着距离,包括谢喻然。只有林酌光能够和他随时勾肩搭背,踏足这个亲密距离。但现在,林酌光矫情地想,时光重来,人已不再。
他已经只是泛泛之交了。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顾忱景终于开了口:“进屋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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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早已生锈的活页转动,发出业已陈旧的吱呀声响,在黑暗里更有鬼片的氛围。
林酌光下意识地握住了顾忱景的手腕。
顾忱景愣了愣,却没挣脱,他带着林酌光走进门,按下了灯的开关。
这种老式小区基本都是遗留的老公房,设施陈旧,开间狭窄是常态。林酌光是第一次真正的进到这种房间里,不自觉地认真打量起顾忱景的“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