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这题可是为区区量身所做,别的不说,西口市到新桥附近的花楼姑娘,区区全能数出,什么牡丹、海棠、杜鹃、含笑……”
有几个武人很是不忿,一跃上台,Cao着流星锤便想给那花筐桌案砸了个稀巴烂,可惜人还没落地,便给那八面玲珑的掌柜不当声色挡了开去,一时间,楼中四角的护卫腾身上,将人扭住,扫地出门。
趁着人群大开大合,双鲤向往里头挤,可惜来这儿的不少都是熟客,眼力劲好着呢,防东防西怕被钻空子,那速度是堪比草上灵鹊,哪怕一丝缝,也能瞬息给填满。连着两轮愣是没给塞进去,气得她鼻血喷涌。
老头招手,把委屈巴巴的小姑娘唤过来,宠溺地拍了拍头:“哟,这就上火了?”说着,还从怀中摸出一团布,展开,取下两片银丹草叶给她消火。
双鲤没嫌弃,往舌苔上一含。
老头很满意,随口又道:“还在为没挤进去窝气?”
双鲤嘴巴一瘪,快哭出声:“不是,方才不晓得谁放屁!”她个子不高,挤在一群大老爷们儿中间,不是闻屁,就是闻腋臭。
几人闻言,都憋不住笑,公羊月更是伸手拉拽她的兜帽,将人提起来,挖苦道:“叫你不好好吃饭,没个子长了吧!”
老头收起草编粽叶,留了一只成品蚂蚱给双鲤。
晁晨问价:“怎么卖?”
老头看了他一眼,招手把人全喊上:“算价?跟我来。”晁晨眼前一亮,跟上去,也不多嘴,就安心随他七拐八绕,最后在一侧门前停下。
手还没碰着门环,里头的人像生着顺风耳般,听得动静,先拉开了闸。门里当先出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破板车,上头载满大桶,捂着盖子,周身全是油水。
“小雍,送泔水呢?”
老头在门前等了等,一个驼背佝偻着身子,提着最后两只大桶走出来,约莫是不曾想到塞了六七人在门前,乍一看十几只脚,吓得他哆嗦抬头,露出凌乱如狮毛般的长发,和畏葸闪躲的目光。
“别怕。”老头呵呵一笑。
送泔水的小子双颊也跟着挂上憨厚的笑容,嘴角咧得老高,整片肌rou上推,皱成一片一片,总之不像正常人会做的表情。
双鲤目光粘在人身上,还欲多看一眼,但那老头已扶着她双肩往里走,路上几个后厨的帮工干活路过,都恭顺地喊了一声“唐工”。
“喏,从这里进去,穿过一条窄廊,就能到大堂。”老头指路,打发几人别给他碍眼。
等他们掀开竹帘进到楼内时,那分花局已过半。
这会子再去凑热闹,无头无尾不圆满,倒是缺了几分味道而流于俗态,于是几人盯着空位下脚,寻一坐席,在旁观望,反正他们来此也只是想瞧看瞧看朱雀楼,至于把戏彩头不过是有幸撞上。
有则庆幸,无亦澹然。
春日的活动,带的人面庞上也生了三分暖意,人人皆是笑逐颜开,即便挑着花筐里的娇花翻来覆去把看却着不下半个字,至多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叹息,还染不上丧气。门前的人如走马,鱼贯入场,次第散去,纵观一览,当中还混着几个眼熟的影子。
待铜锣敲定,第一轮分胜负,楼中掌柜安排了三俩伶人走过场,拿着小锣抱着琵琶,说唱那历史风云与江湖侠义。
此一时,说的正是谢都督淝水大破敌,八公山下草木皆兵。
从怀帝被俘至今,晋国在战场上多是憋屈挨打,好容易一回大捷,自是津津乐道,只听那细嗓子刚开,方唱了一句定场诗,下头鼓掌的,喝彩的,张罗吆喝的便成片来,一时声震如响雷。
都说入乡随俗,公羊月一行没哪位是江南土生土长,因而听得格外认真,便是向来略有些刚愎自用拓跋珪,在听得那冲锋陷阵的北府兵主谢玄与稳坐庙堂之上的谢太傅谢安的小传时,也不免低头,露出赞许。
“江左人杰地灵,确有些将才,但仅此还不够。”拓跋珪以指叩桌,那一声叹息轻散入众宾的喧嚣之中。他没有再续下去,至于缺什么,又为何不够,真要论及,便是长篇国策,不是寻常人能够得着的。
崔浩向来听多言少,不开口,只斟了杯薄酒送至唇边。这时余光掠开,将好瞅见一人闻声,正向此处瞥看。
那人正是离之近的崔叹凤。
崔大夫举杯一祝,将那清香甘冽的米酒灌下肚,随后放下幕离上的白纱,垂首盯着膝盖,露出一抹憾色——
腐朽的江左朝廷,全靠簪缨之家的风流名士续命,可现在来看,当轴陨落,兵主亡故,jian臣当道,只怕名士之骨不得擎,再也撑不住摇摇欲坠的天幕。
……但只有巨兽倒下,才可有分食之机会。
良久后,他抿唇,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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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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