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压根没约人,气冲冲跑出来,蹲九号巷后头小公园里听蝉叫,这个点儿连玩过家家的小屁孩都没有,迟野被太阳晒的头昏眼花,再待下去要中暑,赶紧溜了。
他不拿自己当外人,进门往沙发上一瘫,顺手捞一个橘子。
这玩意儿在家吃不着,现在没人管。
迟野剥开橘子皮,脸是红的,发丝是chao的,偏生眼底倔的没边儿。
方锐拿了瓶汽水过来,踢了踢迟野的腿:“别对着风口,吹感冒。”
迟野端坐着不动,掰下一片橘子扔嘴里,两秒后脸色一变,连橘子带皮扔还给方锐:“靠,真他妈酸!”
方锐把迟野挤开,瘪着嘴吐槽:“你心里酸吧大哥。”
俩人打小就认识,一路同班到现在,瞧那模样方锐就明白咋回事,他问道:“你那弟弟给你气受了?”
迟野拽两张shi巾擦汗,想起夏允风,他眼里心里都瞧不上,话到嘴边却变的轻浅:“没有。”
一看就是胆小鬼,哪敢给他气受。
方锐坐近了些,又问:“那就是你爸,我建国叔铁定爱心泛滥,对人家特好是吧?”
迟建国同志作为光荣的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热爱国家,对党忠诚,舍小家为大家,把群众当亲人,把儿子当“敌人”。
迟野脸一黑,被戳中了神经。
他心情不好,赖在方锐家不肯走,手把手来了一场游戏教学,掐灭方锐想实践的苗头,独自霸占电脑玩了个尽兴。
方锐眼巴巴的瞅到天黑,快烦死迟野了。终于吃过晚饭,他一脚把迟野踢出家门,无情道:“开学之前都别来了!”
琼州岛的白天只是热,晚上又热又闷,迟野走在路上,感觉自己被扔进了蒸箱。海风从各个巷口钻来,到处都是咸涩的味道。
他踢着一颗小石子,下坡路,石子跌跌宕宕的滚远,于是又换一颗。
无聊又无趣,因为迟野不想回家。
巷子里家家户户开着灯,邻居阿姨出来倒垃圾,黑暗中瞥见少年清瘦的身影,吓了一跳:“谁啊?”
走近了些,迟野的脸敞在院前的昏光下:“张阿姨。”
“小野啊?”张阿姨松口气,“帮你妈倒垃圾?”
迟野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不出声。
张阿姨把垃圾分类放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灰,继续说:“弟弟是今天回来吧?阿姨还想上门看看,怕打扰你们团聚,明天咋样?明天阿姨做粑粑给弟弟吃。对了,弟弟叫什么名字?”
琼州岛的岛民热情好客,淳朴善良,迟野闷闷的想,看来就他跟这里八字不合,全岛就他一个恶人,就他不欢迎夏允风。
但是他又有什么错。
抢了他妈,占了他屋,打破他平静生活的人是夏允风。
那颗小石子大概是滚到心里去了,迟野给不了一点情绪,变过声的嗓子沉得厉害:“你自己问他吧。”
迟野往前走,家里的院子透着光,门庭前的顶灯开着。他走进满院花团锦簇,站在灯下,微微抬手就能碰到灯旁边挂着的机器猫玩偶。
这是迟野八岁生日那天,迟建国把他扛脖子上挂上去的。也是那一年,凌美娟成了他的妈妈。
迟野把门打开,满屋的冷气瞬间将他包裹。他坐在门口换鞋,凌美娟从客厅走出来。
凌美娟脚步很轻,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人。她在迟野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剥了皮的橘子。
“晚上吃的什么?”
迟野解开鞋带:“红烧排骨。”
凌美娟的声音比脚步还要轻,带着笑:“待这么晚,方锐不嫌你烦啊。”
“烦也没辙。”
凌美娟亲手撕下一瓣橘子,塞进迟野的嘴巴里:“还生气呢。”
迟野皱着眉往后躲,甜味儿已经先一步侵入口腔。
“甜吗?”
迟野把鞋子放好,满脸的别扭:“甜甜腻腻的,我最讨厌了。”
凌美娟“噗嗤”笑了一声,涂着淡色指甲油的手指纤细漂亮,她捏了捏迟野微红的脸蛋,跟他讨商量:“看在妈妈的面子上,不生气了好不好?”
迟野双手撑在凳子上,下巴抬着,否认道:“我没生气。”
“还没生气啊,脸都皱成一团了。”凌美娟的手没拿开,顺着少年汗shi的后脖颈一路往下,抚了抚迟野热烫的后背。
迟野知道这么晚凌美娟还在等他肯定是有话要说,所以他也没动,换了鞋就坐那儿随凌美娟摆弄,又过一会儿,凌美娟说:“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你八岁。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九年,小野,你觉得妈妈是个合格的后妈吗?”
迟野拧巴的眉头松了松,感觉身后的手掌有魔力似的,很容易就抚平了他躁动的神经。他不得不承认凌美娟的好,好到让他心甘情愿改口叫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人“妈”,一喊就是九年。他也必须承认凌美娟的好,所以他才会如此厌恶和嫉妒夏允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