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做惯了杀手,十一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良久,他才抬起手,拦腰抱住林司衍,而后缓缓将脸埋在了林司衍的腰上。
林司衍身体一僵,而后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将手按在了十一的肩上,以示安慰。
林司衍想,如今十一与他真的是天涯沦落人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时不时一两声蝉鸣,衬托着暗夜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司衍听到十一问他想不想走,他可以带他走。
林司衍一愣,想到之前也有一个人这样问他,不由得苦笑,为何曾经他那么无助的时候无人向他伸手,如今不想走了,却一个两个都来问他想不想走。
林司衍摇摇头,想到十一看不见,又道:“不必了。”
十一松开林司衍,眼中深沉了少许,“为什么?你喜欢在这里?”还是喜欢上了那个人?
但最后一句话,十一没有问出来,他与人打交道得少,却不是无脑。
“不是。”林司衍顿了一下,道,“以后不要来这里找我了,我不在这里。那些药还在柜里,你若是需要,可全部拿走。”
“你以为我来找你,仅是为了那些药?”十一皱眉道。
林司衍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十一。
“我说过,你不必有负担。”十一冷淡道,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问林司衍,“你不在这,那你去哪?”
林司衍沉默了一会,才道:“天启与南明要打仗了,我要随着齐策一起去。”他看着十一的眼睛,认真道,“不会再回来了。”
十一微怔,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
林司衍暗自摇了摇头,他与十一说这些做什么,“算来今夜是最后一次见面,若是有酒便好了。”林司衍走过去倒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十一,“但我院里向来不会备这些,只能以茶代酒,当做告别了。”
十一看着那杯递过来的茶,视线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接过来,他压下林司衍准备敬过来的杯子,“我当年给你的木牌依旧有用,你若是想离开了,还可让人将木牌拿去秦玉馆找秦娘。”
林司衍一怔,心知这木牌不会再用到了,面上却是笑着应道:“好!”
……
那夜直到离别,林司衍也没有问十一日后打算去哪里,十一也没有问林司衍为什么那般肯定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宫中炙手可热的权宦,一个是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本不该有所交集的,却因一场意外,奇迹般地交织了那么多年,直至离别,也只是点到即止,真正做到了如同那些君子口中的“相交淡如水”。
这一突然的意外没能让林司衍有多少停顿,很快他又将自己置身于忙碌中了,出征的日子将近,他的事情也不少。
三日后,周顺突然问林司衍囹圄中的那人怎么处置,林司衍眉一皱,没明白周顺是什么意思。
周顺看到林司衍这表情就猜到了七八分,怕是将事情办砸了,周顺心中七上八下的,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司衍的脸色,硬着头皮道:“三日前闯出来打扰公公的那个人已经被暂押在囹圄中……”
林司衍如今炙手可热,想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那日林司衍明显是生气了,便有人自作主张将那人安了个罪名押在囹圄,本想着能讨好林司衍,却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林司衍冷睇着周顺,周身的威压无声弥漫开来,压得周顺冷汗直冒,“噗通”一声直直跪了下来,“奴才知错了,求公公饶了奴才这一次。”
良久,林司衍才开口,没说饶恕,也没说惩罚,只道:“那日的那人是谁?”
周顺立马答道:“是新提拔上来的史官,叫做宋子固。”
“宋子固?”林司衍听着有些耳熟,拧眉思索了半晌,才忆起那封小几千字的折子是宋子固写的。
大臣们上书的那些折子,齐策不做理会,便都堆积在角落,最后自然是林司衍去处理的。林司衍最初还打开看了几眼,大多都是“亲小人,远贤臣,历朝国之倾颓之根本”的劝谏之言,没什么新意,当然,骂他的也不少,只是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个词,归结起来都是“祸国殃民之jian佞”,其中倒是有一篇出彩的,洋洋洒洒几千字,字字犀利,林司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看至最后,署名是“宋子固”。
才气不错,就是性子太直了,若不加磨砺,便是再好的璞玉也只能被埋没在黄沙之中。
“贬去黄渊吧。”林司衍随意指了一处穷山恶水之处,若是那宋子固连黄渊都走不出,那呆在朝中也无益,反正以他那性子,在朝中迟早会被人拆地连骨头都不剩。
至于能不能在黄渊学会装乖,便全看他的悟性了。
林司衍不知道,他今日这随意的一点,竟无意间扭转了天启倾颓的国运,将这帝国又延绵了数百年。
三十多年后新帝被俘,天启上下乱做一锅粥,眼看着就要被敌国的铁骑给踏平了,却横空出世一个叫宋季的青年,明明一双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