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卡顿,陆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窗外的朔风,城市隐约的喧闹,时间的流走,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只剩这一隅角落被无限放大,怪异的陌生和微妙的熟悉像两座大山齐齐倾覆下来。
两个男孩子一起长大,争吵和打闹在所难免,尤其是小时候,凑一块根本别想安生,动起手来拉都拉不住。
陆仅很傲,裴箴言也够犟,都不是擅长服软的人,但吵了架总得有一方主动求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条潜规则不知从什么时候悄然而生——陆仅负责先低头,给裴箴言递台阶,而裴箴言负责不拿乔,绝不让陆仅难堪。台阶一下,彼此心照不宣,翻了篇继续当好兄弟肝胆相照。
所以陆仅是那个决定和好与否、多久和好的人。每次闹了矛盾,他多少要点时间原谅裴箴言,并且给自己做做思想建设,如果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可能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拉下脸,严重点的得两三个小时,不过原则上,任何矛盾都不会超过24小时。
长大以后,心智渐渐成熟的少年们很少再起纷争,可最后那一次,他们用了两年都没能走完和好的流程。
裴箴言莫名联想到昨晚那扇没有关紧的门,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荒唐的念头,他在跟我求和。
第5章
楼道里疯跑的脚步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戛然中断,维修工并未多做停留,甚至不曾呼一声痛,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拖着瘸拐的步调继续逃亡。
虽然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人是上门来修东西的,万一下楼过程中受伤,裴箴言难辞其咎,他无暇继续深究陆仅主动跟他搭腔的用意,匆忙捡起维修工遗落的工具,紧赶慢赶追了下去。
裴箴言知道自己跟飞毛腿博尔特存在一定的差距,但好歹他也是校运会上逢参赛必拿名次的人,偏偏这次肺都快颠出来了也没能把人追上,维修工就跟骑了个火箭似的,俩人硬生生从19楼跑到负2楼没有楼梯可跑。
直到楼道出口,维修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恐怖场景,终于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刹了车,然后哆嗦着发软的腿,一步步慢慢倒退。
裴箴言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越过维修工头顶看向阻碍物。
陆仅难得咸吃萝卜淡Cao心,居然跑下来堵人。
他手臂横在门框上,手中拿着扳手和锤子,不爽和不耐全不留余力地表现在他脸上,质问道:“你跑什么?”
也得亏他脑子灵光,猜到那种逃命般疯跑状态下的人大概率没有心思看楼层,径直下了底层守株待兔,否则裴箴言还得趿着拖鞋在地下车库玩天天酷跑。
这事说到底其实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根本没必要管这档子闲事。裴箴言先前有关求和的猜测,又一次在心底隐隐作祟。
“别过来!别过来!”事态进一步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维修工余光瞥见远处有业主从车库进来电梯间,绝望的瞳孔迸发Jing光,“杀人了!救命啊!”
“!!!”嘶吼的音量像冲击波险些撕裂耳膜,裴箴言脑壳都嗡嗡了,本能地望向陆仅。
根据陆仅那副惨遭五雷轰顶后灵魂出窍的表现来看,他的Jing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
物业处。
几名工作人员搀扶着维修工坐下,他的脚在下楼过程中崴到了,此刻肿得像只猪蹄,仿佛下一秒就会把那只可怜的运动鞋撑爆。
他一开始满嘴胡言乱语,谁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吨吨灌了两杯热水,情绪才勉强稳定下来。
“他在楼下就对我说过奇奇怪怪的话,什么‘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到了楼上不让我修门,说要等等,可问他等什么吧,他又说不上来。”
“他还给我加钱,前前后后加了五百块!保安同志你们说,我就是给他修个门而已,他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
“最后等到这个人上来了才说修,这明显就准备团伙作案嘛!”
“而且他们两个那个眼神交流……哎呦简直没法形容,我现在想起来都一身鸡皮疙瘩!不信我撩起袖子给你们看!”
简直一派胡言。
裴箴言的太阳xue突突直跳,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编造一个既能摆脱命案嫌疑、又能保全自己颜面的说辞,而不是跟这个脑洞略大于整个宇宙、惜命程度达到吉尼斯水平的奇葩争一时口舌之快。
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今天恐怕很难走出这扇门。
这场指控远远没有结束,慷慨激昂的声线响彻办公室,音量一浪高过一浪:
“要不是我警觉心强,这会怕是已经被拖进屋子里凶多吉少了!”
“他们手里的凶器就是证据,铁证如山!”
随着那声铿锵有力的“铁证如山”,裴箴言终于忍无可忍,哐当一声把手里的老虎钳和螺丝刀扔到办公桌上:“我手里他妈的是你的凶……草,不是,工具,捡来打算还你来着,你别说认不出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