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却是苏勤的手掌被打开了的声音,苏默跌坐在地板上,喘了口气,再次缓缓的撑起手臂站了起来。
苏勤无言的收回了被打开的,想要扶住苏默的手,然后出乎意料的,看到苏默伸手抹了抹眼角,苏默几乎不曾哭过。
最早的曾经,苏默是作为千重万爱的苏家独子长大的,先生和夫人几乎对孩子宠溺到了骨子里,也幸好苏默天生的好性格,这才没有被有求必应的苏先生和千错万错都是别人错的苏夫人给宠坏。
再后来到了学东西的年纪,苏默那几乎刻在骨子里的自制,却几乎吓到了所有人,苏勤身为影卫,身后自是有数不清的规矩刑罚逼着,让他不得不上进,不得不更好,不得不,为了主人成就更好的自己。
但是苏默不同,这个几乎出生就注定了要站在所有人顶端的人却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努力。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几乎没有见到过苏默懈怠的时候,就连苏先生为苏默请来的几位家庭教师,也都对他交口称赞,称他资材艳艳。
苏勤不知道苏默是不是在那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那些掺着血汗的努力却是半分做不得假的。
只是最早的时候,苏勤以为,那些刻着血汗的努力是苏默为了自己能在苏家有一线立足之地。
而在苏老先生去世后,苏默所做的一切却证明了他猜想的可笑,苏默,从来都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人,而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懂过他。
苏默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软弱什么,他咬牙,伸手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或许他今天本来脑子就不够清醒,才会在这里自以为是的做一场苦情戏,这让他自己感觉恶心,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来都不会为了细枝末节而停驻,迷惘。
他一直以为是这样。
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贯是他的原则,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疯了一般想要和谁狠狠的打上一架,直到痛彻心扉,无力动弹一根指头。
他克制着,不让自己蜷缩住身体,去狼狈的痛哭流涕。
但泪水却不受克制的滑出眼眶。
他愤恨的用衣袖擦干净眼角的泪水,留下一片肆虐的红痕,冷漠的开口,“苏勤,扶我回主卧。”
然而即使已经躺在床上,苏默也依旧睡不着,他沉默的躺了一会儿,然后起床去接了杯水,膝盖上被石板折磨的疼痛依然红肿着,苏勤没敢提上药的事情,苏默也没有心情。
他端着水杯坐在卧室的半开放阳台上发呆,阳台下面是他熟悉的花园,一颗高大的榕树从庭中生长,宽阔的树冠直接伸展到了三楼的露台上,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还会各种调皮,仗着身量小坐在枝丫上,看着一堆大人们惊慌失措的围在树下,乱成一团,被逗得发笑。
后来在大些的时候,在能看懂妈妈眼里的担忧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去做那些出格的事情了。
于是那颗榕树就成了妈妈举办茶话会的好地方,他会在课业告一段落的时候,被妈妈召唤到树下,喝一杯妈妈沏的果茶,然后被毫无理由的夸奖。再后来,爸爸也会在那里考校他的学业,相比与妈妈,爸爸就含蓄了很多,但也会用被严肃掩盖了的喜悦表情,问他,想要什么,而他想要的东西,总是会很快的兑现给他。
相比与爸爸妈妈,爷爷就显得很严肃了,爷爷特别喜欢一副玉石雕琢的围棋,在树下把玩,而爷爷煮的茶,却总是苦的,但老爷子会在心情好的时候把他抱在膝头,教他认那些黑子白子,而年幼的他只是把爷爷宝贝的玉石棋子当成漂亮的石珠子弹来弹去,然后在老爷子气的想要打他的时候一溜烟儿跑的飞快。再后来,爷爷的膝头已经坐不下他了,那就坐到了爷爷对面的椅子上和老人家对弈,然后听一个又一个老人家年轻时候跌宕起伏的故事。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卑劣的偷来的。
苏默握紧了透明的杯子,苍白的皮肤上面是裸露的青色血管,那让他看起来虚弱极了。
他记得爸爸妈妈去的那天的瓢泼大雨,和随着消息传来的,他并非爸爸妈妈真正孩子的消息,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震惊还是悲伤,但最后却只是无力的痛恨。
痛恨自己是个雀占鸠巢的假货,才使得爸爸妈妈在寻找真相的路上死去。
但这份痛恨,苏默却没有办法同任何人诉说,因为他的爷爷不想要他知道,所以,他就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默了下来。像是一块慢慢冻结的冰棱。
所以在他插手爷爷用尽半生才摘洗干净,全身脱离的领域时,苏老爷子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能感受到爷爷比之以往更快的苍老着,而这份苍老刺痛着苏默,让他每天对自己的痛恨就更多了一分。
那恨意侵扰着他,就像是一条钻进了心里的毒虫,一点点的,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无力喘息。
苏老爷子去世的那一天,他甚至没有哭,他只是沉默的站在花园里的烈日下,站了很久,久到唇上已经崩裂流血。所有人都说,老人家是寿终正寝,走的安详,而只有他知道,那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