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黑子正中着邪呢,让他中邪的那位罪魁祸首睡醒了。先是双手在眼睛上揉来揉去,再使劲眨巴几下,眼珠子茫然地转了几圈,似乎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处。最后终于转到了赵黑子脸上,混沌的双眼聚了焦,眯起眼释放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爸爸,早上好。
眼前的一切几乎让赵黑子看呆了,他竟然感觉怀里的狗玩意是有可人的一面的——白白净净的小脸在晨光中染上了抹温暖的血色,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跟长不大的小孩似的,甚至生出了种“啊——这是老子养大的娃”?般恍然大悟之感。也就悟了一秒,惊觉这玩意再美好也是个名叫赵八一的角色,赵黑子脑袋里咯噔一声——靠,真他妈是中了邪了!竟然能从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狗东西脸上看出花来?
于是仿佛怀里是什么洪水猛兽般一脚踹开,从床上弹了起来,因为腿瘸趔趄几步扶到墙壁才站稳。眼神是飘忽不定,情绪更是大地震似的山崩地裂,大声吼道,早你妈了个巴子!滚蛋,给老子买早饭去!?
赵八一慢慢爬起来,神采奕奕地冲赵黑子笑,他相当地快乐,心甘情愿为爸爸买早饭。因为经过了这一夜,他是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了,自信到了顶点——爸爸百分被他攥在了手心里。于是应了声好,问道,想吃油条还是包子??赵黑子撑住龙头拐杖歪歪扭扭地站着,不耐烦道,油条。赵八一点了点头,又问,喝什么?豆浆、牛nai、粥——话音未落就被赵黑子高声打断,随便!废话真他妈多!
赵八一自言自语道,那就牛nai吧,对身体好。依然是笑望着赵黑子,无视爸爸一脸的厌烦,他自顾自地表达自己深厚且热烈的“孝心”?,说道,你稍等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赵黑子只盼着他别再磨叽,赶紧出去,他可是腿疼到站不住了!又要发作之际,只听赵八一手机响了,脏话被憋回嘴里,拄着拐杖晃荡两下,很是不得劲地舔了舔嘴。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赵八一在原地站着没动,接通了电话,听那边娘里娘气地叫了声八一啊?。他应道,嗯,妈妈。
妈妈?这个称呼只让赵黑子呆了一秒,紧接着就跟点燃的炮仗似的爆发了,金鸡独立地紧蜷脚趾勾住地面,用上整个上半身的力量甩起拐杖,直朝着赵八一抡去。却被目标躲了开,赵八一毫发无伤,他倒重心不稳地跌坐到了床上?。一边重新摸上拐杖一边大喘着气骂,Cao,是不是说过不许叫他妈妈,妈个屌!你他妈认妈不经过你老子同意?
赵黑子一瘸一拐冲到了赵八一身边,一杖结结实实?抽到了他的小腿上。赵八一这回挪都没挪一下,乖乖让爸爸撒气。赵黑子又往他的腰上猛戳,戳得赵八一佝偻着直不起身来。
他自己也是气喘吁吁,可心里那股火是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了,看着他就碍眼,想到电话那头那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于是双手握住拐棍头,往地上狠砍了一棍子,恶狠狠瞪了赵八一一眼,口水横飞地说,老子惹不起还躲得起!然后猛地拉开房门,喊道,Cao,Cao他妈的死基佬!就他妈成心凑一块儿恶心老子是吧?真他娘的是大白天见鬼了!随着“砰”的一声,赵黑子歪歪扭扭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电话两边的人同时沉默着,赵八一的视线聚焦在大门上,好像能听到木头颤颤巍巍的响动,?就跟爸爸骷髅般各个关节诡异摇摆的身影一样,仿佛随时要散架。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才尴尬地笑了几声,小心翼翼地问道,黑子又生气了?赵八一坐到床上,手无意识地在床单上摸索,缓缓滑下去,侧躺着撒了手,让手机自己贴在耳朵上。手在赵黑子的枕头上抚过一遍,掌心凑到鼻前闻了闻,闭眼深吸了口气,没喝酒却仿佛醉晕晕,说,爸爸就这个脾气,过会儿气就消了。马顺当然了解赵黑子其人,有些惆怅地念叨了几句“也是,也是”。
有什么事吗?赵八一问道。马顺哎呀一声,经提醒才想起正事来,问道,你和涂先生怎么样了?赵八一没什么情绪地答,还好。“还好”?这个词到了马顺的耳朵里就等同于“不怎么样”。带了点安慰的语气说,还好啊?那是好赖挣到了点儿是吧?
听赵八一嗯了一声,马顺松了口气地笑道,哎呀,没白干就成呗,咱见好就收,也别太贪心了。涂先生这人你是不了解,喜欢玩新人,没有长性的,你也别——马顺下半句没说出口赵八一也懂,不外乎就是“你也别觉得找到了个多稳定的金库,一辈子能衣食无忧了”之类的。无非是想教育赵八一别想入非非地做美梦。
叫他一声“妈妈”还真把自己当妈了,赵八一无所谓地笑笑,表示自己知道就挂了电话。
马顺,性别男,说话细声细语,颇有些娘炮气质?。从前和赵黑子混过同一个黑帮,两人一个懒散一个怂,因此混了几年都是帮派里的底层人员,毫无晋升的希望。于是报团取暖,顺其自然成了兄弟,惺惺相惜,是个难兄难弟的状态。
赵黑子性格暴躁,对赵八一是又打又骂,马顺却很喜爱他,真真正正地当儿子养,经常给他带点吃的玩的过来。
别人都把马顺叫作马马,他让赵八一也这么喊。音调听着像妈妈,于是闹着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