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桑北一言不发,干了这杯辛辣的酒,好像吞下一团火,眼珠都被灼红。
这时,包厢门突然被敲响,服务员端着托盘,陆续上了几个小盅,微笑道:“这是几位点的太史蛇羹,请慢用。”
太史蛇羹是一道极其讲究的粤菜,做法复杂又Jing细,里面的蛇有五种,甚至还包括银环蛇、眼镜蛇这种剧毒蛇,如今它们被拆骨切丝,和鲍鱼、鳘肚一起漂在汤盅里,表面还洒了菊花和柠檬叶丝,羹汁粘而不稠,清而不寡,看上去美味十足。
然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像养狗的人不吃狗rou一样,当你对一种动物存在特殊感情,你是不会想吃它的rou的,这间包厢坐了四个人,三个人都养过蛇,唯一的程敏思讨厌蛇类,却也知道这是横亘在她和丈夫之间的隔阂,她早就对这种生物产生了心理Yin影,没有人会点这道菜。
“谁、谁点的这个东西……”程敏思有些惊慌地问,又冲服务员发火,“你们搞什么!赶紧给我撤下去!根本没人点这道菜!”
服务员茫然失措:“女士……您确实……”
“胡说什么!你现在就把你们经理叫来!”她拍桌站起,越看那碗蛇羹越觉得厌恶,甚至生理上的想吐,谁知林增月突然道:“阿姨,是我点的,我以为您会喜欢。”
程敏思错愕地瞪大眼:“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林增月用汤匙舀了一勺,先闻了闻它的味道,又缓缓张口,送进嘴巴里,咬碎带着纹路的蛇rou,一点点吞抿,才笑着说:“我看您杀蛇,以为要煮去吃呢。”
“你…你……怎么知道……”她磕磕绊绊地问,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游移,飘忽不定。
林增月笑容灿烂:“因为,是我送它去死的啊。”
话音落地,空气安静得像一潭水,甚至能听到手表的微弱嘀嗒声。
“我养了它一年,这就是它的使命。”
陆桑北的冷静外壳好像裂开了一条缝儿。
服务员瞧着气氛不对早已悄然退场,程敏思看见陆桑北难看的脸色,失控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用它挑起矛盾是不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增月还是淡定地吃蛇,淡定地说话:“本来也没想这么快,但您今天特意叫我来,总不能就让我当一背景板吧?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跟您说,偷来的东西总有一天得还,您贵夫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他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摆在这对夫妻面前。
“叔叔阿姨,你们还记得这个人吗?”
那是一张盖了章 的死亡证明,姓名栏里的两个字映入程敏思的眼帘,她顿时目眦欲裂,眼睛要瞪出红血丝来,牙关紧咬着,仿佛被卷入了回忆的巨大恐惧中。而陆桑北的目光也顿了顿,继而想起一张模糊的面庞,和面前的人对上了七分。
那个人叫林卉。
这个名字程敏思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的好朋友,陆桑北的前未婚妻,之所以是前未婚妻,是因为他们没有结婚,临近婚礼的前半个月,他们分手了。
正是因为他们分手,她才得以抓住机会,嫁进陆家这个高门,嫁给她一直迷恋的好朋友的男人。
林增月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没关系,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她有艾滋病,得了恶性肿瘤,死的时候只有七十斤,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得艾滋病吗?因为她怀孕的时候,被一个小混混猥亵……”
“阿姨,我再问一句,你还记得那个小混混是受谁的指使吗?”
程敏思一句也答不上来,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瞬间想起不堪的往事,她表情狰狞,下唇都被咬出了血,答案呼之欲出,可她怎么会认?当着陆桑北她怎么能认?程敏思用许多尖锐难听的词汇辱骂他,林增月小心地收起那张纸,态度仍然平静:“不承认也没关系,但做了亏心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天的家庭破裂,就是我送你们的第一份大礼。”
他嘴角的弧度上翘,好看到妖娆鬼魅,眼中却布满Yin暗的云,毫无笑意,让人后背发凉。
她颤抖开口:“她、她是你……”
林增月好心替她补充:“她是我妈妈。”他认真地看着陆桑北,“所以陆叔叔,我应该叫您一声爸爸。”
也许下一秒宇宙就要毁灭,也没有林增月这句话给他带来的震撼大,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他心上,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陆桑北的眼前黑了一下,仿佛处于一个暗无天日的密闭空间,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如同被劈开胸膛,挖去了灵魂。
*
那是被程敏思尘封在心底的往事,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提起,没人追溯,于是她渐渐淡忘,在心头擅自翻了页。
林卉刚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第一个就告诉了她最好的姐妹程敏思,还和她商量如何才能给陆桑北一个惊喜,程敏思看着她甜美的笑靥,心头却悄悄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或许羡慕到了极点,就会催生嫉妒。
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