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在做很了不起的事情,等他忙完了,他会接我回家,我们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我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他会教我写作业,替我开家长会,把学校里欺负我的人都打趴下。
可爸爸怎么还不来?
一定是因为他太忙了,没有空来找我,不是因为他不要我。」
陆桑北捧着这些福利院院长找出来的旧物,脑子嗡嗡作响,双眼发涩,那每一个字、每一笔线条都化成最尖锐的利剑,扎进他的心窝子,放空他的血,在他的五脏六腑翻搅涤荡,最终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他那么孺慕自己,向往父亲的存在,可他到底让他失望了多少次,才会演变成今天的怨恨呢。
在这个偏远的小县城里,只有一家儿童福利院,每年除夕都会热闹又寂寞地过年,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挤在一起合影,那些墙上的老照片,每一年的合影都有林增月的影子,林卉死后,他就流离到福利院,从稚嫩懵懂的幼态,到青涩腼腆的青春。
他现在来到这里已经毫无意义,那些被他错过的林增月的成长时光,终究回不来了。
男人咽下喉咙涌上来的酸涩感,颤抖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脸。
院长在旁边说:“多好一乖仔呀,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招人喜欢。”
他的嗓音略微沙哑:“……没人领养他?”
女院长恨铁不成钢地说:“月月这个孩子哦……别的小朋友看到有人来了都往前凑,他呢,就往后躲,有次一个做生意的大老板要带他回家,可他不干的,他说他有爸爸。”
“这孩子平常机灵得很,一见陌生人来就装傻,假装自己是聋哑人,不理人也不说话,没几年他长大了,也没人领养太大的孩子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感伤地嘀咕:“先生,你说我们这的孩子,但凡有一个监护人,哪至于过这样孤零零的日子……我都拿他们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月月小时候常常念爸爸……咱也不知道他生父是个什么人物……连亲生儿子都不要……”
“先生,你是他什么人呀?”
第16章
半个月后,陆桑北终于办完了离婚手续,同时和程家撇清干系。
林卉的案子过了追诉期,没办法再追究程敏思的刑事责任,但自从那天起,她Jing神状态很差,浑浑噩噩,患上了分裂症,陆雯看她这样不放心,要陪在妈妈身边,她们就一同搬了出去。
看着空无一物的蛇箱,陆桑北想,这是不是他的报应。
那条名叫“大坨”的蛇,从送来的那一天就埋下了深沉的死亡伏笔,所以林增月看着它,眼神总有些纠结和古怪。
少年人也做不到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来去自如,总归有些端倪,只不过他从来都没察觉。他们在床上抵死缠绵的时候,他喊爸爸的语调依赖又眷恋,像一只可怜的雏鸟,他却以为那只是情趣。
事实上他们上个星期见过一次面,陆桑北希望能接他回去,补偿、挽回、怎么都好,可林增月并未给他这个机会,他就平平淡淡地、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陆桑北,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或许曾经,他把父亲当成神一样崇拜,希望他能渡自己脱离苦海,但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陆桑北,就算你告诉我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你不知道妈妈的病,那些也全都不重要了,你懂吗?”
“跟你在一起,只是想利用你,拆散你们这一家,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工具,所有东西都是我装的,演的,骗你的,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更何况你又老又闷,每次跟你亲热,我都嫌弃的要死,回去都要洗好几遍澡,甚至会生理性想吐,你知道吗?”
这一瞬间,陆桑北错愕地看着他,他不敢相信那是小乖嘴里说出的话,尖锐,刺耳,让他无地自容,男人想给他披外套的手悬在半空中,一动动不了,他被狠狠伤到了。
一阵沁凉的穿堂风吹过,他讪讪收回手,明明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面对他最喜欢的人,可他竟然有些自惭形秽,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陷入了一种耳根发烫、头皮发麻的难堪情绪之中。
陆桑北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作为新人,在领导面前的那种局促,那时候的领导热络地和每个人握手,他以为也有自己的一份,伸出手的时候,领导扭过身去交代别人工作,陆桑北顿时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羞耻感淹没。
这种感觉他有很多年没体会过了,自从他连连升任、身居高位,他成了众人吹捧恭维的对象,没人再给他难堪,没人敢忽视他的存在,然而,就在刚刚,那种令人想死的尴尬又回来了。
几个穿球服的年轻男孩远远地过来,他们单手转着篮球,似乎是林增月的朋友,吊儿郎当地喊他:“小月!晚上滑板公园去么!”
林增月没回答,他们走近了才注意到对面有一个大叔,一个男生直接来搭他的肩膀,好奇道:“小月,这大叔谁啊?”
林增月慢吞吞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