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们会的琴棋书画,他过去一概不懂,如今只有脑海中原主依稀的记忆,如非必要不用也罢。但是劈柴烧火端茶递水熬粥煎药,那些伺候人的低贱之事,他都极为熟悉。在圣教之中,不会伺候人的药奴早就只剩下白骨了,他能活到十来岁还没死,当然是个中强手经验丰富。这样一想,他越发自信,一定能胜任在风家当奴仆的需求。
四公子一直不说话,池力便也一路沉默,忧心忡忡,想劝慰几句却发现说什么都没用,谁也无法改变四公子即将去风家为奴十年这个残酷的实事。直到目送四公子上了风家的货船,池力才发现,马车内原本为四公子Jing心准备的行囊居然还在。四公子只是拿了从茅草屋里带出来的简陋包袱,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头天晚上,据说是家主亲手为四公子收拾了行囊,其中体面衣物姑且不提,还有不少银钱与干粮。此去北方风家,船行十几日才能到。如今四公子几乎算是两手空空,吃穿用度全没有,风家人哪里会照顾池家人,他怕是要受一番磨难了。
“池力,你慌慌张张干什么?”池越走到码头的时候,不免斥了一句,喊住了想拿着包裹追上船去的老仆。
池力急忙停住身形,喘匀气息,垂着头满是自责的说道:“都是老奴糊涂,没叮嘱四公子带上行囊。他已经上船了。”
望着已经启航的风家货船,池越眸中一闪即逝的担忧之色,以他的轻功,飞身跳上货船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风家人就在船上,他不能莽撞行事,让风家人多想起疑。
池越心知定是那孩子心中仍有气,不肯再拿池家的东西,身上穿的也还是早年他娘亲为他准备的衣服。所以池越强压郁闷,面上装成不以为意,沉声道:“别追了。”
池歆九岁丧母,许宓儿死前早早就为儿子缝制了不少新衣,想象着儿子每年会长多高,年年都准备了至少两套衣物,虽然都不是太好的料子,却足够池歆穿到十八岁。自从进了池家大宅,每逢年节,卢氏都会比照其他几位公子的用度,给池歆裁剪新衣,吃穿方面自不会短了他惹人闲话。
如今池歆才刚满十五岁。在大宅内有独立的院子,衣服和月钱都按时给了他,也算是比普通平民小有家资。他一个月前却穿着粗布麻衣,只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进山守墓,吃着茅草屋里提前放的米粮,不食荤腥,宛若苦行僧。
那时候,这孩子的心怕是已经死了。池越收回了目光,想起了一个月前,祠堂里那一幕,心内无端酸涩。
当时,那孩子赤着鲜血淋漓的脊背,依然恭敬伏跪低声恳求,许他母亲一个名份。但池越拒绝了。狠下心看那孩子眼中的光陡然熄灭,看着他咬破嘴唇咳出鲜血身体无助的颤抖,却并非只因为被家法责打身体上的疼。那孩子一定伤心,伤的厉害。
次日,池歆醒来只草草包扎了伤,一刻没停就去了山中守墓。临别时,池歆跪在门口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孩儿生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还望死后骨灰能回归故土,洒在母亲的坟墓边上,长久陪伴,免得母亲孤苦无依。”
池越僵硬着点头应诺,并没有再讲什么。
池越此时已经明白,那孩子怕是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双方早有约定,若是池家子为奴时死于非命,则风家要俯首认输。若是池家子受不住为奴的辛苦私自逃走,那便是池家理亏,五年后南北武林大比池家自动弃权,不准派人出战。
风家代表着北方武林的翘楚地位,江南武林则以池家为马首是瞻。看似两家几代人都有恩怨纠葛,实则他们代表着南北武林的面子,容不得半分马虎一点私情。
今年的这轮比武,以池家为首的江南武林略输一筹。池家子依约去风家为奴,江南武林已经丢尽了颜面。如果池家不想办法扳回一局,江南武林的首领之位就要易主了。而池歆若是真的在风家“死于非命”,那池家再无后顾之忧。
与池越的担忧焦虑不同,池歆登上了货船之后,在甲板上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
他第一次坐船,还是这么大的船,稳稳的行于宽阔的江面上,一眼望不到边际。这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如今亲身体验,怎能不高兴呢。
风家的人对他的态度很是冷淡,原想着先不理会这位池家的四公子,晾几个时辰,结果发现人家站在甲板上看风景看的入迷,丝毫没有不满,甚至好像还隐隐流露出几分欢喜的样子。与他们预料中的彷徨无助,或者是感觉到被怠慢之后的愤怒全然不同。
负责这艘货船的人名为风束,是风家的旁支,掌管着风家南北商贸的事情。风家嫡系这些年几乎都是单传,男丁稀少,因此启用了不少旁支一同打理偌大家业。风家不仅武林占有一席之地,还有旁支走科举一途入朝为官。文武并举,哪怕嫡系人丁不旺,风家也屹立百年,北方世家大族的地位无人撼动。
风束忙完了手头的事,走到甲板上,这才算是正式与池家这位四公子打招呼。
“四公子,在下是风家管事风束。抱歉,今日船上事务繁忙,多有怠慢,还望见谅。”风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