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有前倾趋势,趋向坐在他对面主位上的人,这是个表达亲近同时也有些讨好意味的姿势。
裴郁离眯了眯眼,问道:“寇爷,你押过几次这样的船?”
“记不清了。”寇翊答道。
“那上面那几位,有你认识的吗?”
“没有。”寇翊神色不变,“我只管押镖,不管与旁人打交道。怎么了?”
“没什么,”裴郁离打量着寇翊的表情,继续道,“就是觉得有些不合眼缘,看着不顺眼。”
“......哪个不合你的眼缘?”
“就背对着我们的那个,我不喜欢他。”
寇翊的大拇指又转进了垂天云的刀柄圆环里,片刻后,才问:“为何?”
裴郁离停顿了一下,说:“寇爷,你又不认识他们,怎得不回头看看我说的是哪个?”
寇翊手上动作跟着一顿。
这姓裴的真的很聪明,但也很可恶。总是当面揭穿旁人的谎言,一点面子也不给。
“我不是有意套你什么话,”裴郁离见他不说话,继续道,“我先告诉你我看到的。”
寇翊抬眼瞥他一下,默许他继续说。
“那桌上有四人,主位坐了个人傻钱多的缺心眼,估计是官宦子弟。侧桌那两个看样子只是来玩的,可以忽视。只有下位的那个,贼眉鼠眼,一看就揣着其余的心思。”
“你如何得知主位上那人是官宦子弟?”寇翊轻轻挑了挑眉头。
“下位上那人身子都要俯到前面去了,一看就是巴结。同坐二楼,若非富户中的富户,那就只能是位高权重之人。民对官、下对上,殷勤成这样,对方八成是个权贵。”裴郁离轻轻巧巧分析了一通,又悠哉悠哉喝了口茶,说,“其实我不想说那人贼眉鼠眼的。”
这话意有所指,寇翊往后靠了靠,用眼神问了句“为何”。
“因为...”
侍女清亮的声音兀地响起。
“清点结束,下面一一宣布四位主家的挂头余款。”
裴郁离夹着她这话的尾巴,轻声接上后半句:“那人的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
寇翊的呼吸沉了下去。
他没想到裴郁离会说出这个。
周元巳一直背对着一楼,即便是偶尔回头看看,也只是露出个侧脸来。
也不知裴郁离是从何时开始观察的,不仅洋洋洒洒说了个大致的局面,还猜到周元巳与他的关系上去了。
“你可别生气,”裴郁离拉了拉他的小臂,混淆重点道,“你这眉眼锋利,丰神俊朗的,很少能见着与你面容相似的。我说的相似只是神似,要论相貌,你可比他俊多了。”
寇翊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果然,裴郁离继续道:“我不追问你的事情,只问一句,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他?”
这句话里用个了“也”,可就很妙了。
不仅有了同仇敌忾的味道,还在暗示一点:他不喜欢周元巳,是因为寇翊不喜欢。
这是站队,也是示好。
寇翊想了想,点了点头。
“若他真是有备而来,这趟定会卖给那缺心眼一个人情。”裴郁离贴着寇翊道,“若是我,在这艘船上,选择的最好的卖人情的方式,便是...”
寇翊接上了话:“找个赌技很好的赌徒做挂头,先将局势控在手中。关键时刻将稳赢的局拱手送人,对方这人情就欠下了。”
“没错,”裴郁离嘴角一勾,眸子里透着隐隐的光,问道,“你不喜欢他,我便破了他这局为你出气,好不好?”
“秦公子余款一万二千二百五十两。”
侍女的声音暂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方公子余款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两。”
“王公子余款一万二千三百一十两。”
“周公子余款一万一千八百一十两。”
宣读的顺序也讲究得很,裴郁离轻轻笑了笑,道:“姓周啊。”
“第一场,秦公子暂时领先,无人出局。场中可有人愿意候选?待有人出局时,自动补上。”
第一场,各家拉开的差距都很小,自然也没人这么快就被踢下场。
“快回答我,”裴郁离又拍拍寇翊,“好不好?”
寇翊被他这一拍,拍得心底一阵酥麻。
为他出气。
为了帮他出气,这样疯的事情都敢做?
真是疯了!
寇翊这样想着,却控制不住地被裴郁离吸引了视线,心中竟涌出一丝按捺不住的躁动。
他的理智想要阻止,思来想去半晌,却只问了句:“你确定吗?”
裴郁离就当自己得到了回答,带笑回视片刻,直接举起了手,将声音放大道:“我做候选。”
场间杂乱的呼吸声似乎停了一瞬。
高台上的侍女表情一顿,而后才开口确认道:“贵客想做哪位主家的挂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