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三分心应承,七分心观察着敌人。
原来在外流落多年的人,也可以得体从容,如鱼得水,进退有度,深谙觥筹间的规则,圆滑地挑不出过错。
说他入商场三四年也肯定有人深信不疑。
就见他讲话不紧不慢,文文弱弱,没有攻击性,连笑容都恰到好处,与在场的人融为一体,似乎也带着那股上流贵族的骄横本性。
小圈里什么模样,大众前什么摸样,裴珂似乎分得很清晰。
他懂得生存之道。
秦衍心里有些复杂,不过这倒也在预料之内,他直面过对方的快速变脸。
即便包厢一共没几个人,但在这些子弟里也隐含着高低,秦衍没参与其中的打压和追捧,暗暗观察着他们之间的鄙视链。
排除不说话的花瓶女伴,最低层的是被带来的干弟,说话经常无人接话,裴珂处在中游位置,但如果顶位的人有意针对他,他也很难推辞。
这也让秦衍发现裴珂的酒量超出他的想象。
“就最后一杯,上杯不算,眼下就说这杯的事。”
主位的萧乔隔着身边的人对着裴珂招了下手,一副已经醉意的模样。
靠坐在座椅上的裴珂含笑看他,见到手势,坐直身体,伸手虚扶着那只戴着名贵腕表的手腕,然后被反握住。
“乔哥这是想灌倒我。”
萧乔闭上眼睛摇摇头,字调缓慢:“绝对是——见到你亲切!之前就听过凌峰提你,他那天约我都没答应他你知道吗,就后来说到你,这才能今天凑到一起。”
秦衍听着他们称兄道弟,看着旁边新酒端上,视线从那酒的颜色上停了下。
青绿色的酒还常见,但浓度高到不透明的必定是加了别的料。
真是光明正大地施压,因为位置高,所以连手段都不屑使用,明白告诉你,我就是指定了你,要你这个人,知道我的目的,也得笑着喝下去。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跟着劝酒。
“我去躺……”裴珂站起来,一旁起哄的人站起双手抱住他的腰:“怎么回事?这种关键时刻可别跑,不能不给萧少面儿。”
“洗个手。”裴珂玩笑着推辞,肩膀靠在他的身上,目光落在那酒上。
几人发出噫吁的声音,搁在餐桌二层的酒杯被转到裴珂面前。
萧乔手肘撑在桌面,笑yinyin地看他:“喝完再去不迟。”
裴珂端起一杯递给揽他的人:“一人一杯,别浪费乔哥心意。”
这酒杯停在半空,那人接也不是,拒绝也不敢,松开裴珂双手向后抚了下两鬓的发丝,失声笑道:“我这……”
其他人事不关己乐哉哉看着热闹,这种场合里阻拦会格外突兀,只有顺应才和谐。
刚说完要给萧乔面子的男人接过裴珂手里的酒:“那我当仁不让,我先干,尝尝萧少带来的酒。”
裴珂见他喝完,端起另一杯,看着细长窄口的杯身,一眨不眨地喝下去。
酒几乎满杯,他花费了些时间,与旁边人的豪饮相比显得不紧不慢,格外优雅,因为仰头的关系脖颈更加修长白净,仿佛往日隐藏的弱点如今完全展现了出来。
等裴珂一饮而尽,眼神扫向一直注视他的萧乔,平平淡淡,在周围几句鼓励声中抬起手臂,用手背擦了下沾染酒水的唇,扬起一抹笑,看不出情绪。
酒杯被他倒空了过来,杯口朝下展示,落下最后一滴酒。
萧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象征性地鼓了几掌,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声佩服。
秦衍看着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玉筷,酒和托盘已经被服务小姐收走,如果不是裴珂拉来人平担,可能两杯都得由他来解决。
接受第一杯,防线被打破,敌人就会继续进攻,劝他再来一杯。
秦衍脑海回想了遍萧乔这个人的性向,感觉印象中对方没有找过男伴,但他又的确从此人眼中看到一点兴奋的目光,仿佛在期盼什么。
饮下那杯酒很不明智,秦衍都已经预感里面掺的东西可能往某一方面偏,裴珂这种面相的人想必没少碰到过这种事,应该更敏锐才对。
没有拒绝的权利吗?
其实可以拒绝,换作秦衍自己,他会这样做。
只是他跟萧乔几乎平起平做,家世有这样做的资本也不怕得罪谁,可能从裴珂的角度考虑,不敢如此。
就在秦衍心底对裴珂轻率之举不赞同时,当事人已经起身往外走,眼下距离刚才的插曲刚过去五分钟。
与裴珂一同饮酒的男人已经撑在桌上不发一话地捏前额,旁边服务小姐给他端上块温毛巾,旁座的人拍了下他肩膀询问着。
秦衍没来得及再看此人,晚裴珂一步站起跟上他,用手挡住即将关闭的两扇门,离开了并不喜欢的包厢。
今晚这场没有他熟悉的人,跟组织者凌峰也只是在马场见过几面,这次为见裴珂打了招呼强行凑进来,已经让萧乔进门后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