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道:“大人谬赞,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纪正卿道:“不过京城界内, 天子居然遇刺,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重照闻言放慢了脚步,“纪大人这样意有所指,难道此事与大周有关?”
纪正卿愣了愣,忙告罪:“小侯爷,这可不能胡言乱语。大周诚心诚意与贵国修两国之好,万不敢做出这样天理难容的事,这不是与我国出使的初衷相悖?”
重照盯了他半晌,冷道:“不论是不是你们大周做的,我爹虽然降了职,但也还活着,更何况有我。将来若是大周侵犯我国边境,我照样能从京城赶至边疆,将你们赶回老巢。”
他下巴微抬,仍旧是双手拢放在胸前,平静的模样,眼里却是睥睨万里的飞扬神采。纪正卿想起当初也是在战场上,偶然看见的一眼,疾驰的白马飞过的一片衣角。
他沉思了下,原本心里的主张有些动摇了。
大齐表面混乱弱势,其实有一股强韧的几乎不可折断的力量潜伏着,也许大齐并不像他父亲所说的会就此如夕阳般衰落下去。
重照见他思考许久,道:“遇刺一事皇上会派人暗中调查。清者自清,大周若与此事全无关系,自当放心。”
纪正卿笑了笑。两人在长廊上停下了步子,隔着栏杆望着下面石阶,一大群官员簇拥着一人走来,那人眉眼俊朗,微扬着头,嘴上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像是在高谈阔论。
纪正卿眯起眼,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官员们簇拥着唐亲王往议政殿去了。
纪正卿道:“唐亲王殿下文武双全,又是皇上膝下健全的皇子中最年长的。唐亲王在文官中名声也高,母妃出身高贵,而其他皇子与他相比,就显得逊色了。”
纪正卿的语气很轻,语调很淡,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重照假装没听见其中的意有所指,又想起许长延在说话的时候,九龙卫首尊使淡漠如冰霜的脸和低沉冷静的嗓音,典型的长着一张高冷的美人脸,却是一身狂拽霸道的气势。
不过若是像这纪正卿一样长着张俊脸,露出桃花一样的笑的话,绝对会引得京城女子扑进怀里去,那还是不要了。
纪正卿等了半日没等到回应,无奈地说:“若是李家还是堂堂镇国公府,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唐亲王,对李家来说,显然不是良主。”
重照没回答,只说:“那对大周呢?一位平庸的敌国皇帝,显然是一件幸事吧?”
纪正卿苦笑道:“侯爷可别吓我了,这件事大周可不敢说半句话。不过我还是想提一提,我看唐亲王这位的人品,实在不值得我信任。况且……本官觉得他就是一草包。”
重照一愣,随即笑了。
纪正卿也笑了笑,嘴角的笑很快消失,脸色倒很快冷了下来。他冷峻的脸色下,神情带了几分倨傲,那几分因为深色官服而显得老练稳重变成了难以掩饰的贵气和骄傲。大周纪家独子,原本也就是和重照一样出身正统世家的贵公子。
天边的太阳落了下来,纪正卿放眼大齐皇宫,忽然萌生一个可怕的念头。看似不可挡的唐亲王上位的情势下,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呢?
……
数日后怀明太子下葬,重照平静地跟着出了城门,见到了小太监童宁。童宁现在跟在夏老公公身边做事,权力高了不少,见了重照拜了拜,“侯爷节哀。”
重照感慨道:“殿下走的真是突然。”
童宁压低声音说:“小侯爷,太医院一致说是心疾爆发所致。当时皇上皇后一步不离,连皇上一向倚重的门下侍中许鸿义大人都进不得门,应该没有人有胆子害小太子。奴才也算近身服侍,但……并没有看出来异样。”
重照点了点头。不由他担心多想,多少双眼睛盯着大齐储君之位,想在这里头动手脚的人太多了。
童宁也看不出来,九龙卫在后宫也束手束脚查不了太多。更重要的是,连皇帝皇后都没察觉到问题。
重照把葬礼队伍送到了京城门口就回来了,来接他的是九龙卫副使,姓龚。龚副使说:“今日许尊使在丞相那处忙,让我来护送小侯爷回府。”
重照皱眉,“他在丞相那里?做什么?”
龚副使一愣,“臣不知,怎么,许尊使没对侯爷说吗?”
重照摇了摇头。自从怀明太子薨后,许长延就变得更忙碌了,连大理寺都见不到他的人。重照以为他在九龙卫里忙,没想到在丞相那里。
……
深夜,许长延才从宫里出来,摸进了昭侯府。他原本打算去偏房睡的,却发现重照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便推了门进去。
这几日他总在宫里忙到深夜,他事先告诉过重照自己晚回来,让重照先早点休息。重照睡得早,每天他回来后屋子里也都熄灯了。但今日屋子里留了灯,就很有可能是重照还没睡,还有事情要跟他说。
重照正拿着一本兵书坐在床上翻,闻言放下看了过来。
许长延皱眉:“怎么还不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