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迟疑了。
她想起大年初七,宣天阁祭天前,父皇替她梳头,说起和武宁姑姑从前的事情。武宁姑姑去世近四十载,父皇仍旧思念至深,难以释怀?????。转生之说是骗局也是慰藉,如若她当真带人力争真假,以父皇如今病情,或许便会应了那句“时日无几”。
夜里凄寒,崔兰央送来暖炉棉被,劝她爱惜身体,被她搁置一旁。
是一宿未眠,忧心如酲。
直至鸡鸣时分,无念提起木槌,敲上铜磬,将她自泥淖中解救。
她只记得祭天前梳髻簪花,却忘了祭天时,父皇力排众议,以她心血制墨陈书,焚表告天,不愿见神仙祖宗,只求一见武宁王。如果父皇真心认为她是武宁王转世,又怎会有此举?
无论从前如何,但如今,皇帝并未全然相信弥寰等人。
于是不再犹疑,她单掌捧起拒霜宫花,另一只手掌掌心贴上塑像后背,金属塑身经一夜后,被她暖出些许温度。
“大姑姑,宫花借侄女一用。”她将自己鬓上所簪紫荆宫花放在塑像肩头,而后匆匆走下台阶。
崔兰央在殿中守了一夜,庄白二人则分向两处放风,知她步下神台,便传话催促次鸢。昨夜她一夜未归,次鸢等人提心吊胆,得传信后急忙带着新衣赶到主殿,为其在主殿内更衣梳洗。
待收拾妥当,她将拒霜宫花锁入奁中。
皇后并未觉察昨夜之事,临行前见弥寰未来送行,自无念口中得知弥寰忧思过度卧病不起。因赵令僖催促早日下山,皇后只于人前温声关怀几句,留下几名内侍,便下山去了。
返程时无念同行。
京城雪落纷纷,车轮碾过积雪,雪便入泥。
亥时末,鸾车在宫门前停下,次鸢撑开纸伞,为她遮去风雪。轿辇等候多时,她与皇后一齐换乘轿辇,径直往钦安殿面圣。禁军归队,庄白二人由崔兰央带领,先行前往海晏河清殿。
钦安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孙福禄手捧紫貂大氅,轿辇刚一落地,便急急上前为她披上以御风雪。
“皇上晌午知道公主今日就能回来,后晌一直等着,都没打盹儿。”孙福禄感慨道,“老奴劝皇上歇一歇,合合眼,皇上只怕万一合上眼,等公主回来时已睡着,不能第一时间见到公主。”
“雪路难行,走得慢了些,叫父皇久等了。”她紧了紧大氅,牵上皇后手掌道:“母后一路辛苦,快和儿一同去见父皇吧。”
进了殿,她就看到皇帝不听劝阻,披着氅衣迎到房门前。夹棉的帘子掀开,风雪吹入殿内,吹开他的衣襟,免不得一阵哆嗦。她快步上前,用自己的氅衣拥着皇帝,握着他皴皱的双手与他取暖。
“却愁是心疼父皇的。”皇帝笑呵呵拍拍她的手掌,带人入内殿炉子边上坐下叙话。皇后跟随在后,解下斗篷交予宫人,亦在炉边绣墩坐下,静静听着父女二人嘘寒问暖。
不久,皇帝问及重锦寺法事。
她睐向皇后,轻笑道:“法事一切顺利。此外,儿还带回件珍宝,正不知何时拿给父皇。不如就此刻吧。”说完招来次鸢,命其将奁匣取来,捧出其中硕大宫花,递送至皇帝手中。
皇帝捧着宫花,怔怔出神。
皇后一眼看出那正是重锦寺金顶主殿供奉武宁王金身所佩,当即警惕起来。
“儿看到大姑姑了。”她轻声说,“儿想着,父皇一直想着念着大姑姑,就将这朵花摘了回来。”
“却愁,你是有话要告诉父皇?”皇帝抚过她的头顶,“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皇后起身礼道:“夜已深了,臣妾先行告退。”
“皇后无须回避。”她招了招手,几名内侍拦在内殿门外,挡住去路。随即看向皇后道:“皇宫再大,也有宫墙围着,再躲能躲到哪儿去?”
“放肆。”皇后沉声看她,“即便常年不在宫闱,本宫也是执掌凤印的皇后,是族谱玉牒上你的母后!”
“都坐下。”皇帝Yin着脸,命殿中人尽数退去。
瞬息之间,钦安殿内只余三人,炉中炭火静静焚烧。
“却愁,说吧。”
“弥寰老和尚与皇后暗通款曲,编纂谎言欺瞒父皇。自十二年前皇后离宫往云崖斋修行之后,弥寰口中所言,桩桩件件,尽是听从皇后指使。”她冷声道,“皇后离宫,也并非是为修行,而是得知我的身世,想要加以Cao纵利用。”
皇后冷笑回说:“信口雌黄。本宫十二年前离宫修行,乃受命于天,是为大旻福祚绵延。”
皇帝却未理会皇后反驳,而是抬眼望着她,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最后讷然问道:“这些,是弥寰告诉你的?”
“是皇后告诉我的。”她随即嗤笑,“倘若皇后都能受命于天,那么武宁姑姑受香火日久,早已修得仙神,报应到你身上。”
听她复述自己夜会弥寰所言,皇后确信她已全然知晓,心中暗骂弥寰。
只片刻慌神后,皇后又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