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诸贵女外,尚有许多朝廷诰命、王孙公子都来捧场,什么北静郡王妃,西宁郡王世子夫人,襄阳侯夫人,南安郡王的孙子,锦乡侯的儿子,保宁侯的儿子,林林总总,说了足足有十个八个名字。探春又极力赞北静郡王妃姿容风仪,说竟是平生罕见。
宝钗闻言,十分好奇,忙问道:“难道王妃也作诗了不成?”
湘云忙笑着告诉她缘故:“这日却是联的即景诗。诰命们原本都是坐在楼上那席听戏的,因听说我们女孩家要联诗,都说王妃好文彩,特特地恭请着她给起了几句。果然出口成章,用词新雅。据外头喝酒的公子哥儿们逐句评去,竟是起句为尊,连傅姑娘的联句尚排在后头呢。”
林黛玉也未去赴宴,在一旁听湘云如是说,冷笑道:“这有什么难解的。她是郡王妃,四下里的人少不得给她面子。”
宝钗忙看了她一眼,笑道:“听闻这位王妃在家时候就是个喜欢诗文的,文才是极通的,今上因念及北静郡王亦以yin风弄月为趣,才下了圣旨,配了这么一桩好姻缘。”又问:“你们可曾也联诗了?”
探春摇头道:“未曾。我们几个本不常来这些场合,都只在太太身边陪着看戏,倒是未曾下场。”
宝钗便道:“我有一言,不知道妥不妥当,如今说出来还请姐姐妹妹们想一想。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如今京中诗会蔚然成风,虽然是一桩雅事,但闺阁文字就此外传,却也当慎之又慎。若是传扬开来,又有什么意思?”
众人听了,都感叹一回,道:“宝姐姐也太过小心了。如今京中正时兴这个呢。”
林黛玉却说道:“这话说的有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若是拿着这个去沽名钓誉,却是俗了。我们又有谁是要凭着这个才华的名头去争名逐利的人?”
众人皆知若论文字才华,钗黛二人当为个中翘楚,见她们都这么说,也就罢了。唯有湘云还有不甘之色,不解道:“我倒不明白了,若是有这等才华却不用出来,又和衣锦夜行有什么分别?”想了想又道:“偏我不是个男人,我若是个男人,这做学问就是正事了,任谁也褒贬不得。倒比每日里学些针线烹饪的活计,到底爽快多了!”
众人见她这个样子,甚是可爱有趣,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探春也笑着说:“宝姐姐素来深忧远虑,必有一番道理在。云儿年纪还小呢,怨不得她不懂。”
宝钗又问道:“先前你们说的那傅姑娘,可是那傅秋芳?”
探春点头道:“正是呢。这位傅姑娘据说是通判傅大人的妹妹,这几年在京城里是极有名的,果真不负才女二字。只是听说她年纪也不小了,屈指算来这一两年也该出嫁了。”
宝钗知道的却更多一些,心中倒对傅秋芳颇为怜悯,只是不好跟姐妹们明说,正在这时林黛玉给她使了个眼色,宝钗会意,两个人一起走到里屋,黛玉就笑着问她:“这几日看你神情气色倒好,想是姨妈不生你的气了?我就说呢,母女哪里有隔夜仇呢。”
宝钗也满面含笑回答:“母亲还是疼我的,这几日待我甚好呢。”
林黛玉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可巧这时候帘子开处,湘云从外面探进半个头来,向两人说道:“宝姐姐和林姐姐又在说什么体己话呢。我偏不依,倒是说来与我听听。”
宝钗闻言,和林黛玉相视一笑,向湘云道:“并没有说什么体己话。”林黛玉却笑道:“偏是你爱说话,一刻也安宁不得。你‘爱’哥哥正在前头温书呢,何不寻他顽去。”嘲的却是史湘云喜欢咬舌头说话,原该喊宝玉“二”哥哥,却误叫成“爱”哥哥的糗事。湘云从小和林黛玉是玩熟了的,她性子又素来大气,对这些话只是一笑置之,三个说笑了一阵子,一起出去了。
这时薛姨妈怕点心果子不够吃,忙着收拾了两攒盘的东西送进来,又拉住探春话家常,说起宝玉,探春笑着回道:“因这些日子书塾的十七爷爷回南去了,父亲就叫二哥哥在前头外书房用功呢。我常听他说跟秦小相公约好了,说要重新收拾过书房,两个人一起读夜书呢。老太太听了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宝钗听到秦小相公的名字心里就是一咯噔,经过薛蟠跟秦钟那么一闹,她如何不知道秦钟私下里做的勾当,想来宝玉既然和他甚好,岂能出淤泥而不染的,越发对这些面上光鲜的所谓王孙公子不屑起来。
谁知这日黛玉探春等人走后,薛姨妈就跟宝钗商量,说想要把探春说给薛蟠,道:“我冷眼旁观了这些日子,三姑娘倒是个有见识的,模样好,人品也是不俗,言谈才干样样出挑,身子骨也硬朗,想来是容易生养的。虽说有个绰号唤作玫瑰花儿,脾气大一点,性子厉害一点,但你哥哥那性子,正是要讨个这样的娘子,方能管住他的。”
宝钗听了这话,暗道黛玉的忧虑果然不差,心中虽然惊慌,却也早想明白了关窍,知道这事儿成不了,口中向薛姨妈道:“母亲的想法果然高明。只是却有一条,三妹妹的亲事,怕是太太做不了主的,母亲请细想,那赵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