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可秀外出时马车中都备有衣箱,并有妆奁匣子,以备换衣的不时之需;弃车前铁丑早将更换衣物和奁匣移到了卫希颜随身提的藤箱中,还细心备了洗浴诸物,一并用青绸囊子收着。
她取出其中的柔软绵巾拭净身上水珠,换了件淡黄抹胸,上穿云雁细锦的缠枝左衽衫,下面是松香色遍地织长裙,和平日常着的大袖衫和深衣相比,少了几分庄重,多了几分闲适。
卫希颜转过头,趴在池边支肘笑,眸子光闪闪,“要我帮你挽发么?”女人的发髻很麻烦,要专门的侍女梳头,平日都是名雅在做。
名可秀一边挽发一边笑,“你会梳弯月髻么?”
她汗颜,“……不会。”
名可秀回眸一笑,纤指在发间灵巧穿插,不一会就梳出弯月髻,略略向左斜,透出两分俏皮灵动;又在发间插了一枝青色琉璃簪,长长的流苏摇曳生辉,将一张秀美脸庞更衬得明媚流波。
卫希颜眸中漾着惊艳,呆看了半晌,眨着眼笑,“可秀,该你回避了罢?”
名可秀撇嘴哼:“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
卫希颜翻白眼,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
名可秀眸中泛起笑意,将浴巾扔给她,“再磨蹭,日头就出来了。”说着走出几步,离汤泉远了些,抬头望着星空。
天幕仍有星子闪烁,点点光辉入眼。
卫希颜笑着起身离池,拭干身子,穿好内衣,外面穿了件宝蓝色的折枝茶花暗纹交领凉衫,颈边现出一寸白绫中衣的领,更显得脖子光洁修长。
名可秀回身替她挽髻,用一支青玉簪绾发。
“……嗯,不错。”她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几眼,勾唇满意一笑。
卫希颜回头向她露齿一笑,绝美脸庞在鱼灯下光彩耀目。名可秀霎了霎目,又伸手抚了一下。
卫希颜腾身拿下鱼灯,嘻笑说:“这灯可有纪念价值了。”几下拾掇好衣物,用青绸囊和防水油布包了搁进藤箱,迭声道:“快走,快走,别迟了。”
名可秀笑她,“这会儿倒急了。”
卫希颜当先掠出,哈哈道:“看谁先到莲花峰。”
名可秀忽然叹了口气:“希颜,方向反了。”
“啊?……”卫希颜停下张望了阵,“没错呀!”
倏闻名可秀清脆笑声,翩跹身影已掠到前头,她“哎哟”一声:“可秀,你使诈。”
名可秀笑声如铃落在她前方:“国师忘了兵不厌诈么?”
“……”
两人前往的莲花峰是黄山三主峰之一,北为光明顶,南为天都峰,也是观日的绝佳地;尤其光明顶地势开阔平坦,向来是文人雅客观日看云海的首选之地。天都峰是黄山派所在,据说派中弟子有日出练剑的传统。卫希颜为免被人打扰,便选了三峰中相对人少的莲花峰观日。
山峰峻峭高耸,突立而起的主峰为群峰所簇,宛若一朵新莲初绽。二人凌至绝顶,并肩而立,山风呼呼而过,衣袂飞扬间,陡生顶天立地之感。
两人到得正是时候。抬眼望去,东方已现出一线鱼肚白,继而漫出橙色云霞,又渐染碧黄紫红,宛如一大块七色织金彩锦在灰白天幕舒展开去。
天光渐亮,霞光映出峰谷云雾如海。
卫希颜见天边那弯新月渐渐退去,笑说“快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咱们运气不错,今天没雾。”
她侧头看着名可秀,眼眸比初绽的天光还明亮,“可秀,咱们看完黄山,以后再去泰山、华山、恒山……我要陪你将这天下的美景都看尽……”她不由遥想着,两人远洋出海,去美洲看大瀑布、去非洲草原看落日,那会是多么惬意!
名可秀看着她悠然神往的表情,那对清眸里仿佛染了天光霞色,她心中一处小小而柔软的地方塌了一下,又蓦地微微一疼。身边这人,是她此生最甘愿携手并肩踏遍河山壮丽的人;却极可能终其一生,她也无法放下一切陪她悠游这万千山水和海外天地。
就说话这会儿功夫,一轮红日渐渐从重重叠叠的云层透出。却是将出未出,仿佛凝滞住了。
名可秀凝望天际,眸底光芒沉浮。
倏地,手心一热,却是被卫希颜伸手握住,微笑看着前方,“来了。”
云层后仿佛积蓄已久的力量猛地勃发,一轮赤日从云中喷薄而出。
至此,天光大亮。
二人站于峰巅绝石,头顶红日光芒万丈,足下云海波澜壮阔。
“……荡胸生层云!”名可秀轻喃一笑,眉眼舒秀,俯瞰群山,目光渐坚,脸庞仿若初升的朝阳般耀眼夺目,清声yin道:“云海飞霞斓百丈,千峰竞秀映江津。一轮光火逐星月,曜耀人间万年明。”
卫希颜一震,不由凝目看向她——诗言志。
名可秀反手握紧她,明眸光彩更胜朝日。
卫希颜笑开,光华莹然,“可秀,你是九天的凤凰。”
名可秀眸子璨色,扬唇一笑,“吾若为凤凰,君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