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只见他冷汗一直不断地从额上流下,一遍又一遍地打shi睫毛,让他的脸色看来也莫名得苍白。
这情景惨绝,让江棠不忍再看,但他还是走近一步,轻轻地唤了一声:“叶侍卫?……”
叶邵夕眼角瞥过来,眼神清醒,隐忍自持,他颤抖着发出声音:“江棠……刚刚多谢你……”
随着老太医施针又拔针的动作,叶邵夕不由闷哼了几声,好似十分疼痛,但他却一直忍着,尽量不使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可他已经很是狼狈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知这样硬撑着,又是何必?
老太医将他脚趾上的银针拔下来,一脸不客气地道:“叶大人好本事,老夫说的三大忌,你居然只字不听,每忌必犯,饮酒,熬夜,房事,做了十成十,你既然自己都这么不爱惜胎儿,现在回过头来,又何必救他?有你这样的父亲,那胎儿不如早死早超生得好。”
叶邵夕闻言,脸色一变,惨白得厉害,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死死攥紧老大夫的衣袖,手指一直在颤抖:“只……只要还有一线希望……”
但似乎这老太医打心眼里还是不齿叶邵夕的为人处事,虽然他奉纳兰迟诺的命令来为他看病保胎,但有意无意间,还是对叶邵夕冷嘲热讽道:“叶大人,我当时就劝你,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顶天立地,利落果断。既然你决定连犯三忌毁了这个胎儿,现在又何必救?救了又能有什么希望,即便长大了,生下来了,也肯定会有什么隐疾,发育必不会太好,着实无益。”老大夫说罢,将他的手扳开,重新按回床上,转身取来药箱,又道:“老朽劝你,退一步,你的人生便可海阔天空,前途无量。做男人犹犹豫豫,儿女情长,为红尘所绊,怎成大器?”
“我没有退路了!”叶邵夕刚被他按到床上,又立马挣扎着起来,扑到跟前拽住老大夫的袖子,语气激动道,“我没有海阔天空!我也没有前途无量!我就是犹犹豫豫,我就是儿女情长,我就是被俗世所绊……我也不要成什么大器……我的雄心,我的胆量,我的锐气……都被肚子里的小东西一天一天地磨平了……太医……你看不上我也好,瞧不起我也罢,我只求你……哪怕……哪怕只有一丁点……只有一丁点希望……”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卡在嗓子里,后背颤抖得躬下去,一手还拉着老大夫的衣袖,似乎竭尽喘息也不能。
“孤身一人,何以为家?叶邵夕连家都没有,连牵挂都没有……怎么学别人驰骋沙场,报效国家……”
江棠很震惊,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这个平时看上去无坚不摧的男人变得这么悲伤无助,但他年纪尚轻,不曾为人父母,自然无法土灰,天大地大,红尘轮回,在这之中,血缘亲情究竟隐藏了多么深厚而无可估量的力量。它可以为一个几多坎坷,饱经罹难的人带去治愈伤痛的良药,亦可以使一个心狠手辣,绝情放纵的人最终放下屠刀,改头换面。
都说男儿当自强,有泪不轻弹,然而却是有多少男子,在这种无情无爱,背信弃义的世界中,遭受到了无措和茫然的境地。
在这些人中,更何况是叶邵夕?一个何尝体会过亲情之爱的人?
他看似潇洒坦荡,他自诩人心宽阔,可是一生却深陷俗世羁绊,不能走,不能留,又不能自我说服。人生孤陋,醒也混沌,醉也无聊,叶邵夕无可奈何地顺从了天意安排,郁结于心的不甘之痛和被骗之忧,如双刃剑一般折磨着他,让他唯有在无奈之下隐忍,消极抵抗,清醒着沉醉,沉醉着清醒。但当这么个小生命就要悄然逝去的时候,叶邵夕却是真的心中一痛,登时醒神了。
无论怎样,世界上越是没有人爱自己,自己才要越爱自己。
叶邵夕无所谓了,就算被人说成是畏首畏尾的无胆鼠辈,毫无廉耻的男宠栾臣,他也不在乎。他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扛,只要上天保佑,他的孩子平安。
人心真是太软弱了,软弱到一击便崩溃。
江棠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声道:“大夫,你就救一救吧!这孩子,能保得住便保,保不住便……”
叶邵夕背脊一颤,停住不动了。
过了许久,那老太医才低低一叹道:“他连犯三忌,又这般激烈,老夫尽力而为吧……”
这过程治疗得很久,久到连江棠都算不清楚,只隐约记得坛子里的香灭了,被点上,又燃尽了,再被点上……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
屋子里始终有低低的压抑声响在耳边,不知多么沙哑。叶邵夕一直力图保持清醒,断断续续地和江棠说话,都是一些琐事,谈到了自己小时候,谈到了自己的人生,谈到了自己的理想与报复,当然……也谈到了宁紫玉。
叶邵夕张着腿,腿上脚上被密密麻麻的扎着银针,他笑了笑,脸色平静:“我是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说……世间的两个人……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哦?你说的是死生契阔的典故?”
“死生契阔……”叶邵夕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帘,“不要说不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