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后知后觉地苦笑了一下,低头看见面前分毫未动的各色点心,和茶盏里漂浮着的一片桃花瓣。
有了御花园那次,桓嘉便再没有去留过苏语。苏语也是淡淡地对他,全然不似一起长大的旧日相识。
“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桓嘉手中朱笔刚打了个勾,随口便道:“张伴伴,你同朕还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张太监这才行了个礼,道:“陛下这些日子心里苦,老奴也都知道。只是陛下一直冷着苏大人,这又何时是个头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桓嘉就被勾动心绪,干脆放下笔靠着椅背叹了口气,道:“张伴伴,有事朕也不必瞒着你。小语那人,看上去文文弱弱,内里十足学了他那养父苏宛。心思深沉别扭着呢,朕知道,因着他苏家的事,他记恨着朕呢。”
“那陛下还召他回京?”张太监道,“老奴知道苏大人是陛下的伴读,情分不一般,但……”
桓嘉道:“朕心里知道他必定不会原谅朕,但总是存着那一点侥幸。”
张太监多多少少觉出一点不同来,也不敢再说。桓嘉也笑笑,摆摆手,道:“也罢,你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张太监赶紧行了个礼,一出门便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桓嘉靠在椅背上,看着御书房的陈设,心里不知为何升起厌倦的情绪。
真该一把火烧了才好……
这书案,这博古架,宝剑如意,这就是父皇死死把持着,两位皇兄觊觎着的一切。
空空荡荡,没半点人气。
他干脆站起身来,踱步到床边,初春时节,晚上寒气仍然很重。
小语素来身子弱,以前两人还小的时候,都是挤一床被,流放的那十年里,也不知道小语是怎么过的……
桓嘉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阵一阵的钝痛。
早在苏语回来之前,他心里就知道,苏语是定然不会原谅他的。
苏语是苏尚书捡来的孩子,苏尚书终生未娶,对苏语极为亲厚,苏语也十分崇拜这位养父。
这一切,都被父皇的一句“结党营私”给毁了。
原就知道苏语有多看重家人,那会儿苏语跑来自己宫中,哭着求自己救救苏宛时,自己没轻没重地就一口答应。
桓嘉闭上眼,想起抄家流放那天,苏语看到他时的眼神。
那彻骨的寒意,让他时至今日想起时,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小语……对不起。
他桓嘉,虽然现今贵为天子,九五至尊,小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位不得宠常在的宫女之子。
上面二皇子,三皇子,母家都是世家大族,每每见了他,便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父皇忧心朝政,加之缠绵病榻,也对他并无多少关心。
他孤独又自卑的长大,直到有一天,在上书房见到了一个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
虽然年少,但举止进退彬彬有礼,眉目Jing致,玉雪可爱。
“嘉儿,你也到了该去读书的年纪,这是苏宛苏尚书的儿子,苏语,朕瞧着同你一般年纪,便与你做个伴读吧。”
那次是他最真心实意地说出了那句:“谢父皇。”
虽然宫中日子还是难熬,但有了个人相伴,多少也就好过了些。只是这苏语同旁人还是不同,二人幼年时境遇类似,说着说着竟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感。再加上他桓嘉学问不好,人又调皮任性,读书时每每靠着苏语帮衬解围,才没落到被夫子们天天申斥的境遇。
那日他又不想做功课,便赖在一边,看苏语写字。苏语被他一眨不眨的眼神看得有点着恼,耳根子都红了。他觉得好玩,便蹭过去揽住苏语的肩,在对方耳边低声道:
“小语,却不知你在想些什么。”
苏语手都有些抖了,最后那一竖,也连带着写歪了。
“殿下!”苏语是真的恼了。
桓嘉只觉得好玩。苏语平日里温文尔雅,他虽然看着心中佩服喜爱,却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什么,如今见到苏语着恼,双颊泛红的明艳样子,竟一时间愣住了,冷不防苏语抬起手上的笔,就在他脸上画了个圈。
桓嘉傻了,苏语自己也傻了。
过了半晌,桓嘉才扑过去,大笑着拍着苏语的背道:“小语,我可是看错你了。原以为你是个玉人,没想到你竟也是活的。”
苏语本来还有的几分愧疚,被他这话一说便飞到天外,伸手就在桓嘉腰上扭了一把,痛的桓嘉脸都扭着,再加上那个墨圈,逗得苏语也笑了出来。
自那之后,苏语便也不再同往日一般端着,整天“殿下”、“殿下”的像个小夫子,也开始跟着他跑御膳房偷吃偷喝,去后宫几位娘娘的小花园里抓鸟折花。
想起有个晚上两人都睡不着,便偷偷摸摸跑到湖心亭中看雪。月色雪色交映间,他才注意到,十三岁的苏宛,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风姿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