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才醒来。
睁开眼时自己还面对着枕在他的肩膀上,身上披着他的外衣。
他侧眼看瞥了他一眼。温柔的面庞沉在远处投来的暖黄灯火之中,眼神聚焦在无穷远出。
陈遇局促的坐起来,这酒已经醒了大半。
白檀收回目光,道:“醒了。”
他挠挠脑袋道:“……二字持君唯少饮,少饮少饮……”
白檀笑道:“这件衣裳你可是喜欢的紧。”
看着两人身上的大红袍子,他托着腮思索了半天,道:“是挺好看的啊。”
白檀:“……”
陈遇甩了甩脑袋,一脸酒气与倦意,想洗把脸清醒清醒,回身伸手往河水探了探,刚接触到水面,刺骨的寒冷从指尖迅速传递到脑后,他本能地把手缩了回来。
初冬的秦淮之水,凉意确有,倒也未及逼人的程度。只是陈遇小时候被陈王扔进水里差点淹死这事儿给他落下了太大Yin影。
白檀看着,不动声色。
星光闪烁,两人相对无言。
回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陈遇没想到最后救了他,先前又患难与共的人会是眼前这个人。自己身后的朝廷,与他身后的白庄,本是水火不容,就像黑夜与白昼,永远的对立面。自己最初的来意是抢夺魔剑,打压白庄,却被白庄人所救,念及此处,颇为心虚。
陈遇开口道:“这几日,多谢。”
白檀倒是未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个谢字,只回以浅笑道:“宜修言重了,我可没说过救你是免费的。”
陈遇:“……”
白檀笑道:“您在我这儿吃住多日,方才又喝花酒,现在又租了画舫泛舟,还有先前的一万八千两银子,您老人家回京之后务必结了我这儿的帐。”
方才的愧疚与Yin翳一扫而光,现在他只想掐死眼前的守财奴。
想到皇兄若是拿到账单时的情形,自己怕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他吊的。
他硬着头皮开口道:“就不能打个折吗?”
白檀道:“亲兄弟明算账呀。”
陈遇道:“钱是锢身锁,利是焚身火。”
白檀道:“富与贵,人之所欲也,君子取之以其道。”
合着他的取财之道就是剥削自己。
陈遇瞪了他一眼,气道:“……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浅笑,起身道:“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回到宅邸,茂林修竹,月色入户。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错纵横,竹柏影也。
陈遇往白檀的屋子里去,想起来什么,问道:“我在这儿,你住哪儿。”
白檀眨眨眼:“跟你一起啊。”
陈遇挑挑眉:“本王侍寝可是要收费的。”
白檀叹了口气,指了指被竹林掩盖的庭院西侧道:“那好吧,我去那边。”
陈遇才发现那边还有一间小屋子。
要钱失败,他不爽地走进去,啪地一下关上门:“慢走不送。”
夜色愈浓,金陵秦淮夜也逐渐谢了笙歌。深庭夜寂,凉蟾如昼。月光穿透过窗。
躺在床上的陈遇,思绪略微清晰了一些。
此时沈若的背叛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自己装睡之时,白檀告诉他很多事情,他与秦演旧识,他在长安住过,沈若是被秦演收养的。
收养一个沈若绝不会仅仅是出于善心,那么此人的棋,不仅意在白庄,更有一柄看不见的剑直指朝廷。
自己推心置腹的人竟是旁人的线人,陈遇想想就头痛。倒也想不出除了钟山顶的一刺,他还有什么加害过自己的地方。这些年习惯了万事用剑说话,他就像是朝廷的一把兵器,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顺着陈殊与沈若的意思,哪里需要他,便去哪里。威风凛凛的路亲王,其实不过是朝廷的木偶罢了。可是陈遇并不在乎,一切的顺从,一切的出生入死,仅仅是出于对这两人的十万分信任。长久的乏于思考,让他对利益关系毫不敏感。
本以为这天下会在他们三人的手中走向盛世,而其中一极已然过早的瓦解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比自己想象更坚强些。被背叛的悲与痛被强压进胸腔深处,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现在他只想把苏合拿到手。
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倏地坐起身来。
屋内陈设极为简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木床。
他掀开被子走到椅子旁坐下,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摞书。他信手翻了翻,大部分是些史书。
一本极厚的手写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娟秀的行楷字洒脱恣意,笔墨浓淡,来去如风。
“敦煌莫窟。壁画如神,上有飞天俟舞,九天揽月……
宣州纸砚,尤为有名,蘸之徽墨,非有晕之……
苗寨风物,未如外传,此间人往来安乐,田野交错阡陌……
……”
笔墨之间记录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