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终是埋在他颈间大哭起来。
皇上揉着我后脑柔声安抚我,一如既往般一言言一次次,音色还带丝梦觉的哑。我紧揪住他衣襟,一时间哭和泪都全然止不住,多时后,听他了然沉yin问:“清清,你想不想知道……沈峟峿在哪儿?”
我泪目中抬头看他,且惊且疑问:“你……你说什么?你怎会……”
皇上垂眸静静看着我,似是想了想,终抬手抹过我眼下:“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还有个故事要同你讲?”
他徐徐拾袖来一一拂过我脸上的泪,低声沉沉道:“我要说的这个故事,是讲……不知哪朝哪代,有一家人造反未成,被皇帝判了刺配流放,可皇帝的叔叔不忍看那家的儿子脸上刺字儿放去荒野之地劳累终身,于是就动了念头,亲自随同了提刑司一路,特在那家人到吞沙关刺配之前就贿赂了刑狱官,要带走那家的儿子和媳妇儿,将二人藏起来保住。”
“——可那儿子却是压根儿不领他情,被他带出后也执意要折身返回父母身边儿。皇帝的叔叔自然不依,只好叫手下将二人捆了强行带走,直带到母族的族地去,寻了个少人烟的山落将人安置,之后只当人烦了自己,便也没脸皮去打扰。”
“……岂知待解开二人的绳索后,那儿子竟当夜就摔杯割了手腕——好在被他媳妇儿救下,人没事儿,可那以后却好说歹说都劝不动他吃喝一顿。眼见是要到油尽灯枯处,万不得已,皇帝的叔叔终于还是来了,来的时候不知何故带了书给他,是一本儿蓝格儿善抄的大溪落寇……”他说到这里紧锁起眉头,眉心陷下的深川沉浮,过了会儿才接着道:“皇帝的叔叔哄他,说,给书的人还盼他去信,是知道他安稳才能安心的,如此终劝他吃下了第一顿饭,这才翻书拾笔抄下两句话,便由皇帝的叔叔带回了京城,之后再过三四月,又再给他一本儿庚子年的江湖纪文,次年开初,才拿去了最后一本儿崇文馆藏的好儿赵正……”
我一字不落地听着,到此终想起了小皇叔去岁临行前,曾在拿过我给的三本儿书时掀了马车的帘子不满地问我:“就这?没了?”而他在酒楼中说起他不想告诉我沈山山所在时,那一咬牙的暗恨,也是此时方才叫我悟出了由头。
细思下,我渐颤起手来捂住了嘴,只觉身脊至双足都是彻骨的冰寒,早已是什么话都再讲不出来,而皇上见我怔目定看着他,却也并未停言,只是淡淡再道:“皇帝的叔叔已将最后一本儿书交出去了,就这么由他抄着耗着,待过几月,手里再没有了物件儿,终于只能去别处寻来相似书目抵挡,可只第一回,就被退回来了。”
“那退回的书里夹了张纸,当中只写了一句话,是‘此书他从未看过,并非他的’,许是已撞破谎话,便也劝京中再不要送书去,只说他不需了,有那三本,算来已该是什么都清了。”
我心里顿时再度冷痛:“那他——”
“……还活着。”皇上知道我想问什么,徐徐叹了声,“自此事后,他大约已觉尘断心死,也再听不得何人规劝,一日便忽而写过放妻书,在那深山中独寻了个孤寺遁迹空门,终断了同京中仅剩的来往,亦不再见任何人。”
“往后,应也只作青凌府玉丘山上的一介僧,此外,就再无牵挂……”
他一言尾音方落,窗外忽依此闪过道惊风白电,霎时耀得一室陡亮。
我被那白电闪花了眼,又听那迟来的响雷伴雨砸落,一时直觉似灵台被浇下一捧醇郁醍醐——闭目间,恍闻孩童笑闹之声在耳边深浅,眼前便如再见到多年前某处山寺后绚烂各色的花,近得仿佛一伸手就可全捻下来,于奔袭玩闹间笑涂人满脸满裳。
原来不知时从不觉,恍悟后,来路忽处处满是暗示——我从未细想过烟山寺中,为何那老和尚单将菩萨玉像给了沈山山而不给我,亦从未管沈山山怎打小便知那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这二十年来光景如梦如幻如泡影、桩桩件件相继似露、生灭似电,当中几多芥子藏起须弥、此岸横桥彼岸,我却从未察觉他何时了悟佛缘,如今又怎会忽而超脱生死欲恨,只落发断尘入了空门……
世人多渺渺其身,经百代都只得苦乐未可参透,而沈山山将一途山海与我一道走过,如今我尚沉沦红尘,他心里却已住进神佛,或然早已有方小千世界。
到了今时今日我方发觉,原来沈山山的早慧聪颖竟是真义的通透,算到如今拂落了一身挂念,终可不再为浊事秘辛左右,如此,或亦终当是心安渡苦,五蕴皆空。
我看向皇上,心中一念既起,却未及开口已听他说:“你放心,我不过从别处听来这故事,讲给你听听罢了。既说了这是故事,则不尽能当成真的,自然就什么都不会去做。”他握起我手来拍了拍,静思过片刻,只轻轻闭上了那双太过清明的眼,浅叹道:“清清,睡吧。”
他慢慢伸臂将我团抱在怀里,一语竟仿似允诺吃食般寻常。我怔然不醒间同他躺过一时,脑中念头还似千回百转无可突围,待少时渐渐心神冷却,终又揩脸搂回他脖子,支起身来吻在他唇上,又再捧住他脸细细地摩,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