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两人在这面积不大的小区院子里一圈一圈走,安易持知道了梁断鸢曾经在哪个坡地上来回滑着滑板,知道了梁断鸢曾经在哪块井盖上炸过炮仗,也知道了梁断鸢曾经在哪个松树园里躲着,不肯回家去。
“你是不是……”安易持迟缓地明白过来,他摸摸鼻子,看着梁断鸢,“本来想送我回家去,就像这样随便转转,是么?”
“你不想回去。”梁断鸢低头,“算了。”
他好像并不怎么在乎,握着安易持的手依然干燥温暖,每一步的速度也依然平稳又足够缓慢,可他垂着眼没有直视自己,安易持便知道答案了。
他们走出去很远,也走了很久,直到又一次走到方才进来的偏门附近时,安易持下定了决心,他停下来,站在高处平地的上坡处,平视着梁断鸢,他说,
“过完年,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想给你看看,我的生活。”
第五十一章 ——早已预料的胜利
正午,梁断鸢急促地敲两下,得了回应后,一把推开单位司机师傅们值班室的门。
“打扰下。”他问,“马永强在么?”
他本打算立即带着安易持回宿舍休息的,可是穿过来时的那道铁门之前,偏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0牌奥迪,一尘不染停在后院里,那是梁成均的公务配车。
此时距离年假尚有几日的时差,既不是公休日,也没有大的节庆,成年人少有好端端待在家里的,更不用说梁成均这种即使在除夕夜也十有**回不来,在外奔波的人了。
曾经父亲躺在医院奄奄一息的样子,参加遇难秘书的葬礼时强颜欢笑的表情,以及那时医生说着不甚乐观的情形,转瞬间在梁断鸢脑海里过了一遍。
出什么事了?北国的寒凉的冬日里,梁断鸢牵着安易持的那只掌心沁出了冷汗。
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从朔桑的地方台上听到梁成均的动态,已经是三月前的朔桑贸易洽谈会,自那以后,梁书记再不曾在晚间新闻露过脸。
“断鸢?”安易持抽手,展开他的掌心,耀目的日光映着其上,反射出一片细密的晶莹,“你怎么了?”
“等我一下。”梁断鸢没有给出回应,他转身急匆匆走远,留下一句,“就在原地不要动。”
那道背影移动的速度逐渐加快。
梁断鸢快走变成了快跑,猛烈跳跃着的发丝融入泛白的光圈里。
——不要多想,总之,先问过司机再说。梁断鸢安慰着自己,往值班室快步跑去。
等他再一次出现在安易持眼前,脸色说不上好,想必没能得到祈祷中的答案。
“先不回去了。”他说,“跟我回趟家,好么?”
“好。”安易持没有二话,乖乖跟上。
“我爸摔折腿快半个月。”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里,梁断鸢按亮楼层键,指尖发白,“我现在才知道。”
——谁照顾他吃穿,谁监督他吃药,又是谁夜里睡在身边,让这腿里还卡着钢钉的中年人能自如地去趟厕所?
作为唯一的亲人,梁断鸢不知道,他捏着拳的几个指节愈加青白。
安易持在他身后默默看了半晌,抿抿唇上前,突然揽着梁断鸢的脖子逼他低头,前所未有的霸道。
“没事的。”他说,“那是你爸爸的车吧,既然停在家而不是停在医院里,那就一定是情况已经好转到能够出院静养了,没事的。”
安易持环着他的脖子,把他抱了个满怀,手在他后背稳重地拍打几下,松手放他站直。
“我……”梁断鸢垂眸,初见时令人倍感压迫的身高在此时骤然失去了威胁,显得有些无助,“啊,我想也是……”
“所以这里要热起来啊……心脏。”安易持掌心落在梁断鸢的胸膛,“不管因为什么,后悔是没用的。比起满身冰凉意志消沉地开门去见四年都没见过的父亲,还是带着温暖的身体和积极改正的态度要更加合适,对吧?”
梁断鸢长长地呼吸,他几乎有种胸腔里那颗血泵如同老旧汽车的发动机,缓慢地,却又逐渐加快着重新跳动起来的错觉。
“谢谢。”他牵扯略显僵硬的唇角,“你说的对。”
那是老式一梯两户的样式设计,走出电梯就是公共玄关。邻里相互熟悉的家庭,会把鞋柜或是孩子的杂物堆在门外。
梁断鸢一步踏出电梯,发现右手边自家的门边,真的什么都没变,那年他离开时,带不走的山地车被锁在楼梯扶手上落了厚厚的灰尘,用不上的滑板篮球堆在凹角色泽黯淡,忘了带的几个哑铃和配重片上甚至结了几层蛛网……
唯一不变的,是旧日里常穿的几双球鞋,被套上塑料袋放在原处,透过半透明的薄膜看去,干净整洁一如四年之前。
梁成均是在等他回来么?
一扇不多么厚重的门隔在中间,梁断鸢却迟来的生出近乡情怯来,他和父亲漫长的冷战还在继续,因为至今都没有一方肯先行低头。
该从哪儿找个台阶下,开了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