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堂通过了?胡安国没闹别扭?——不大可能罢!”卫希颜笑着先摇了头。
“各退一步罢了。”名可秀捏着汝窑翠叠纹梅花盏,哼了声,“代价是重列官学……”卫希颜惊愕,便见她狡黠挑眉,轻笑:“不过……不入科考。”她语调慢慢悠悠,“胡安国是个明事的,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想求进一步,我岂会再加退让?”
卫希颜哈哈道:“说得是,此即奕棋之道啊。”她说笑间递过去一只石青色绣节竹的靠枕,名可秀垫倚在腰后,靠着镂雕榻栏,神情渐渐闲适。
“说起官学……刘一止在潭州做得不错,没有辜负朝廷增留地方的那三成税赋。”
大宋自立国初便奉行强干弱枝的国策,地方留税不得超过两成;潭州作为名可秀变革税赋缴纳体例的首地,地方和中央的税赋比是五五分——多出的三成刘一止全用在了扩兴官学之上。
宋代的官学是不收学费的,从小学、县学、州学到太学都包了,除免学费外,官学还给学生提供住宿膳食、笔墨纸砚、四季学衫,经费富足的州县还发给学生廪米月钱周济家里,比九年义务教育制还更福利,可谓一入官学吃穿不愁。
正因官学有这般好处,是以州县学子打破头争抢着入——尤其家资不丰的子弟;但官学支出大,便有名额限制,少则几十人,多的也不过二三百,僧多粥少,很多贫家子弟便进不去,何况内中还不乏富家子走门路挤掉贫家子,使得入学者多为惫蠹之辈,真正向学的反而被排斥在学堂之外。
至于那些家资不愁又有心向学的官宦子弟,多半是到有名的书院求学,然后在户贯地的官学录个名额符合舍选规制——建炎朝已废除此制;这类学子自然便无需再占着官学的名额,但这样空出来的仍是杯水车薪,要解决天下读书人“求学难”的弊害,根本之道还是在于扩张官学的规模。
名可秀选取潭州为扩兴官学的首要之地,一是看中刘一止的清廉和治政能力,二是潭州的州学前身就是名列大宋四大书院之首的岳麓书院,且还有苍然书院、湘城书院这等享有盛誉的私学,人文根底浓厚,才学之辈斐然,有兴学的师资可取。
“听你这么说,刘一止还在潭州?考绩应升迁了罢?”
卫希颜问起刘一止的去留便想起建在潭州的帝国军校,她眼下还顶着军校祭酒(校长)的头衔,实际Cao持校务的是司业张浚;明春正月这第一批军官生就毕业了,张浚是升任祭酒还是放去北征行营历练一二?——张浚虽有军略,却缺了带兵经验,难免不足。
这两年洛阳、陈留、毫宿边境南北两军的小规模流血冲突一直不断,可谓磨练人的地方——军官生毕业的前半年便在边境实习;张浚去历练个一两年回军校便大不同。
张浚若去,军校便需另选得力之人掌理。她忖度着调江陵水师都统制刘子羽任司业之职,又想灾事已平,可以重新考虑长江水师调训海外的事宜,在江上呆久了,别养出帮太平兵。
她这般忖度着,便听可秀说:“刘一止迁荆湖南路转运使,仍兼潭州军政事。”
“哦。”卫希颜没有吃惊,虽然这短短的一句意味着一路漕司的变迁,有人升,自然有人降;她啜了口茶笑说:“这般布置,可是为荆南路铺好兴教育的路子了。”
潭州是荆湖南路的路治地,刘一止以转运使兼知潭州,便有利于将潭州的兴学经验扩大到整个荆南路。石鼓书院、南岳书院、清献书院、东莱书院、湘西书院、醴陵书院,这些都是荆南知名的书院,有的是私学有的已变成官学,但无论是私还是官,这些书院的存在为荆南路的兴学确保了师资的充足和教学的水准,唯一缺的便是朝廷的财政支持。
232、蒙养之学 ...
卫希颜问她:“荆湖路的税赋地方也留五成?”
名可秀微微摇头,“年初刘一止上折时,逢两淮大旱未解,整个荆湖路要像潭州那般只上纳五成税赋,这事有些难办……最终,在原来的两成上加了一成。”
她端起茶汤抿了口,微微坐直身,继续说道:“这多出的一成仍是用于学政,除了州学、县学外,潭州、衡州、岳州、湘州这些地方还应设小学,并资助县乡开办蒙学,蒙学的教本由官府免费颁发,蒙学的老师尤为重要——学塾老师的现状堪忧。”
她手指摩挲着翠叠梅花盏的花瓣,“……我寻思,你以前说的师范官学应有可为,不过,眼下建学尚力有未逮,但在州学中立个教谕科,却是可行的。”
卫希颜一骨碌坐直,连声道:“不错,不错,虽说这些学生读书都是以孝科举做官为目的,但这科举就好比十万大军过独木桥,过桥的总归是少数,那些不中的便可择优选录进教谕科,考校合格的官府发给‘教谕证’……从蒙学教谕往上可升小学教谕、县学教谕、州学教授,最高至太学博士——这亦是为官的一条出路,肯定有大把的落第举子争抢着去……”
她思路一起,滔滔不绝,名可秀含笑听着,眼底欣然悦色,还有甚么比两心相知更让人欢喜庆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