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老于世故,脑子电闪般转开:书院聘胡康侯、朱子发这二位参政及范元长等朝臣为客座夫子,这学子打架之事只怕早在朝臣中传开,处置便得慎重,最好由卫国师措置——斗殴背后隐涉学派之争,由这位不属任何学派阵营的国师枢密使建策,书院便更有“不偏不倚”的公正立场;再者,体修课原是卫国师力主而设,哪是他们几个夫子想废就能废的?——程致道说话处事还是太直了些,难怪做官时得罪尽所有同僚不被待见,罢职后也因无臣僚愿意引荐而致与仕途无缘;这性子亦只合在书院当夫子了。
他这番心念不过转眼,拱手向卫希颜一礼,呵呵道:“某等意见不一,不如听听卫山长的意见,亦好参详谋个决断。”
这一句话既维护了在座六人——非为能力不足,而是意见相异方致决事不利,又顺理请出卫希颜发表意见——给出参详,谋个决断——既不失教长合席议事的职权,也隐含了卫希颜意见的重要;一句话捧了两方人。
吕好问和邵伯温相顾而笑。沈晦心道这葛老夫子果然Jing于世道,虽说他主张开除为首者且不忌讳因之牵出学派之争而开罪朝中某些大臣,却也不介意听听这位挂名山长的意见,毕竟斗殴事件能得到圆满解决,是在座诸位夫子的共同期望;他随之睇了程俱一眼,表示且听无妨。
卫希颜见无人抗声反对,便顺势不作推辞,“如此,轲便说
236、书院斗殴 ...
说想法。”
她微微一顿,道:“窃以为这学子斗殴有违山规,严肃学纪是必须的,否则,过错者不纠,则学规无以立之!”
程俱听得满意,捋须点头。
卫希颜话意一转,道:“便只作惩治还不行,学子间的矛盾究根底起于各家学说之异,要想杜绝纷争,除非学说大一统——显然,这不可能!如此,即使开除几名领头生事的学生亦无法根绝此类矛盾,若堵之过甚,恐日久反生出更大是非。”
众夫子都听得忖眉。
“所谓堵不如疏:一则请书院内外的各家名士到明道堂讲学,定期作学术讲演,让学子们集中倾听名家之论,各思领会;二则,吾等可借鉴稷下学宫的做法,定期在明道堂辟出辩论日,学子们可自由发表见解,有异议者当场诘问,或者组成甲乙两方,就各自观点当堂论辩,由三或五位夫子组成评判团,当堂判出胜负……以此,将学生多余的Jing力引到辩论堂上,看谁还有心打架生事?”
众夫子听得愣怔,须臾,吕好问拊掌赞道:“妙哉!这稷下学宫的提议好,想稷下之时,诸子百家的学说论辩更甚于我书院学子,却仍能固持君子彬彬之风,料想这辩论堂亦当如是。”
“妙!”沈晦拍案而笑,“矛盾起于辩,遂亦决于辩,恰是以因致果、以果解因,妙理哉!”言下对卫希颜设辩论堂之策大是赞赏。
沈晦是宣和六年的状元,其人有大才,胆气慷慨而行事少忌讳,名可秀说他有当官才具,然不能尽循法度,难成循吏(守法循理的官吏),不合为官,然则为学“不能尽循法度”便成了通达权变,因而越是“奇”策越能被这位沈状元大力表赞。
尹焞几人忖眉细思了阵,越想越觉得这办法不失一个良方。
卫希颜继续道:“明道堂分讲演日和辩论日,这两个日子要分开;逢此日所有学生休课前听——这半天的时日应是抽得出来。至于讲演堂和辩论堂的组织,窃以为夫子们宜专于治学,讲演堂的职事可交给书院的司执们,辩论堂则交给学子们自行组织;可以考虑选出代表成立学生会,学子的纷争只要不违山规,夫子们可袖手旁观,由学生会去商讨解决学生间的矛盾——解决不了再求助书院,同时可历练学子的处事能力和自我管理能力。”
尹焞几人听得频频点头,沈晦对学生会颇感兴趣,接连问了几个相关问题。程俱听他仿佛要没完没了问下去,竟连惩治闹事者的正事也不顾了,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沈晦这才止住相问。
邵伯温忖思间想起的做法,提议道:“逢讲演日和辩论日时,可着专人记录,整理后公示在学舍的布告栏上;或者……还可考虑办份书院的学刊,专门刊载突出之论,供学子们研鉴。”
“邵先生这提议好!”卫希颜微笑赞道。
尹、吕、葛、沈四人皆点头赞好。
唯独程俱攒眉插口:“这辩论堂、学刊甚么的都是日后之事,当前紧要的,是这闹事的学子必须先作惩治、端正山纪学风;尤其首恶者,绝不能留着姑息!”
尹焞等四位夫子听他又绕回到“开除学籍”的处置上,都皱了下眉,目光看向卫希颜,端看她如何处置这些违纪学生。
“关于斗殴学生的惩治,轲有几点提议,供诸位先生参详:其一,扣学分。书院山规中立出学分制,凡低于下限学分的即使考试合格亦不得升入下一学年——至于下限学分为多少合适请几位夫子议定;其二,膳堂损毁之物必须作价赔偿。这个‘价’不以钱计,罚斗殴学生在膳堂洒扫洗碗半月——既然有力气打架,区区劳作之事应不在话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