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武四年,三省的相职皆被撤去,以丞相总揽相位,并设参政为辅相,却没有南廷的参知政事权重;未几,又以丞相兼枢密使,总揽军政,太师雷动从这年起便鲜少在朝堂露面,因之岳飞赴京禀陈军机便直接拜见雷雨荼。
暖阁内烧了地龙,这位容姿丰秀的北廷丞相却坐在堆着重重锦褥的炕床上,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穿着貂领锦袍,腰部以下也盖着锦毯,修长瘦削的身子斜在迎枕上,带着几分慵懒,见岳飞虚掩杯口止住侍婢斟酒,便取笑他道:“这酒不合岳将军的口味?”
岳飞饮的酒为凤京柳林酒,唐代时就被进奉为御酒,但他饮尽三盏却掩杯不继,解释道:“这柳林酒实为上品佳酿,多谢丞相厚待,只是末将饮酒日不过三,非是拂逆丞相美意,还请宽谅则个。”
雷雨荼笑了笑不作强求,只道:“以前听宗使帅讲,说军中诸将以岳鹏举律己最甚,今日观来,果是如此。”
他抬手饮尽翡翠雕花杯内的半杯桂花酒,示意侍婢撤下酒盏,换上茶汤。俄顷,错金熏炉内炙了苏合香,暖阁内散去酒气合上槅窗,未几便只闻芬香,令人心窍舒通。
岳飞用了半盏茶,抱拳道:“此次末将奉帅令进京,除了禀陈北战军略外,尚有一桩要事——宗帅嘱咐务必向丞相陈情。”
雷雨荼微微一笑,表情透着了然,“可是为了酒?”
“正是。”岳飞目光炯炯道,“经得军医多次验证,此酒对刀枪弓矢的外伤确实有效,能止住外伤溃烂化脓,若是战时军中备有此酒,即使军医不足,有大批医徒在,亦可简单地先用酒ye擦洗外伤以止溃烂,则可提高军士治愈机会!所以,宗帅希望在北战之前,军中有足量储备。”
雷雨荼温和笑了笑,“宗使帅说的‘足量’为几何?”
“这批至少运抵军中三万斗,京城再储三万,以备战时临时调需。”
“咳咳咳……”雷雨荼掩袖急咳几声,显然岳飞说的“足量”惊住了他。半晌,他气息平匀后,俊秀的眉眼轻抬,笑了一声,“岳将军可知,此酒来自何处?”
岳飞扬眉诧异,观丞相眼色和话意,略一思忖便沉眉道:“丞相的意思是,这酒来自南廷榷卖?”
雷雨荼微微颔首,对他敏锐的反应表示赞许。
这榷卖是指南北两朝的榷场交易——双方达成协议,在洛阳、陈州、海州这三个边境州择地设置榷场,由军方管制,允许南北商贾在榷场交易,但粮食、兵器、马匹、铁器等物为禁榷,只能经由官方交易,称为官榷。
官榷交易的代价往往不是银钱,而是彼此所缺的战略物资。
酒类原不在禁榷之内,唯有一种酒除外,即南廷枫叶酒庄酿制的烧刀子。推出后不久,就被枢府纳为军需品禁止民间买卖,由军方每月下单给酒庄,只供军中。
而出现在北廷军营的烧刀子则是来源于南廷军方的榷卖,北廷花费的代价自是不菲——岳飞正是想到这一点而愁眉。
雷雨荼轻叹一声,道:“本朝缺粮食,南朝缺马缺铁,遂有官榷互补,虽然其弊甚大,却亦不得不为之。算一算,这些年经由本朝官榷到南边的胡马,够得上建制一厢马军了。”
这是宋军骑兵一人配一马计,一厢为一万二千五百骑;即便是如女真骑兵般一人配两骑,也有六千之数。
岳飞吃了一惊,不由攒眉,“如此……可否私易?”
这私易指的是走私交易,这是南北两边都心照不宣的事。
纵然朝廷管制再严,却总有一些铤而走险的商贾,为了赚取丰厚利润而甘愿冒着砍头风险私贩禁榷物,朝廷禁之难绝,便以粮食为例,每年从南廷私贩到北廷的就至少有几十万石之数。
雷雨荼却微微摇头,道:“军方采办为独立渠道,出入都有帐目核对,即使想办法从军中私流出来,量亦不大。不像粮食,因朝廷把不住粮商这个源头,便禁绝不了私易。”
岳飞立即把握到他话中关键,“酿酒商无法走通?”
雷雨荼咳咳笑了两声,伸指在空中虚划了个“卫”字,自嘲道:“有这位在幕后做东家,如何买得通?”
岳飞目光一震,神色有些不可思议,“丞相说的是南廷卫国师?!……这,怎么可能?”一时很难置信翟固战场上那位清冷凛然的大宗师会跟营利事相关。
雷雨荼哂然一笑,道:“这不奇怪,朝廷虽然禁止官员经商,却不禁官员亲戚经商,但凡有点权力的,又有哪家不营商谋利?不过是做大做小的差别罢了。”
他咳了一声,又道:“卫轲为人素来Jing诡,本朝职方司才花费大力气查得真相,尚未赶及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被她借着南廷官员意图染指酒庄的时机,放出风声使得朝野尽知那酒庄是国师长姊的产业,如此还有谁敢伸手?而职方司的间作再向南边放出流言亦做不起浪了;更或许,早在酿出这烈酒之时,她就料得这事掩不住,提前向南廷皇帝禀为报备亦不是不可能。”
“古怪的是,这酒却是大量流进了金境。”雷雨荼眼底闪过一